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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不是放肆的情感流露

人傾注濃郁的感情去做一件事,肯定能做好,因為發自真心,會竭盡所能。但如果出於感情而做很多事,就未必每件事都能做好。做慈善的時間久了,我才對這段話印象深刻起來。

多年來,政府對西藏的教育問題一直很重視,在內地也設立了專門招收藏族孩子的學校,山東濟南西藏中學就是這樣的學校之一。藏地的孩子如果能到內地來學習,那是讓孩子們倍感榮耀的事,並且對他們的發展很有益處。

遺憾的是,西藏的孩子千里迢迢來到濟南讀書,寒暑假是不能回家的。交通受限,家庭經濟條件受限,從走出阿里的那天起,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要獨立在外地生活4年,畢業才能返回西藏。

4年,對一個不能和父母相見的十幾歲的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為了圓他們每年都能和父母相見的夢,I Do基金製定了這樣一個慈善計劃:假期送西藏的孩子們回家!

這件事想起來完美,可做起來才發現很難。有一年暑假,基金同事們開車送一個叫平措旺姆的孩子回家。平措旺姆的家在扎達縣香孜鄉西謝村,離扎達縣還有9個小時的路程,接近邊境。可是從扎達縣去她家的路被洪水沖斷了,由於其家鄉偏僻,信號又不好,根本無法聯繫上他的父母,面對這種情況,I Do基金同事們只好望“路”興歎。這個走了5100公里,離家只有120公里的孩子,只能淚眼婆娑地看著家的方向,哽咽著絮叨:“只要不下雨,還是可以開進去的……”

這還算是幸運的。還有一次,I Do基金的同事在護送藏族孩子回家的路上,遇到泥石流,一輛車翻了。萬幸的是,車裡的藏族孩子和同事都沒事。可我後怕的要命,本來是做好事,如果真出了人命,那可就成了人命關天大壞事,這責任是任何人都負不起的啊!

我終於從感情的熱潮中冷靜下來,我想明白了一個問題:做慈善要有理性,不是什麼慈善之舉都要去做,要挑選我們最擅長的事。

其實當你做過慈善後,你會慢慢變得 “冷血”,或者說,不再感性。這話乍一聽令人難以置信,實際上卻是事實。我還記得汶川地震時,我和慈善總會的朋友們在醫院,許多工作人員對那些受傷的孩子很“冷酷”,一臉嚴肅,“機械性”地檢查著孩子們的受傷情況,然後把他們推到各個房間,這種分發是按受傷輕重來的。

我當時看到他們的動作很不能理解,特別是他們的神情。面對這些受傷的孩子,難道他們心裡沒有觸動嗎? 

但後來有人告訴我,如果你真的是個慈善者,就應該敬業地工作,按規範去做好每件事,而不是放肆地流露感情,那樣於事無補。

到今天(2014年),做了六年的基金,我對慈善的認識已逐漸理性:不要在你的能力範圍所不及之處去設定過多的理想主義目標。比如,從企業客觀條件來講,經過10年的發展,我們已經形成了一個非常優秀的團隊,企業允許我拿出一部分精力來做這樣一個基金。但是,我們的目標不是今年拿2000萬去做這事,明年拿4000萬去做那事,一年要做20件、40件事。我設定的目標是,在我們能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量從專業的角度去做規劃,做一些長期的有目標的事情。哪怕開始的第一年,我們只對一個人做了一件事情,這樣30年後,我們基金對社會的價值,也將會是巨大的。

在我的規劃中,基金的發展是一個啞鈴型的成長模式。在基金剛成立的時候,因為經驗和規模的不成熟,我們需要不斷地去嘗試適合我們的項目,做得會比較多,跨度範圍也比較廣。隨著基金的不斷發展,我們的團隊逐步成熟,經驗逐步豐富,就需要把有把限的精力放在有限的幾個項目上,用最好的資源把它們做透做深。等基金發展成熟後,作為一個平台能調動更多的資源和社會力量時,我們又能夠去幫助更多的人,運作更多的項目。

基金目前還處在一個摸索階段,與社會上更多成熟的公益組織或機構比較,我們確實不足費再多筆墨。不過,慈善本就不是一個拼資金的事情,我們可以不是最大規模的,最多資源的,但我想做到的是,我們一定是最用心的。

所以我一直堅持兩個觀點:一是勿以善小而不為,而且要親力親為。在我們早期的慈善公益行為中,很多項目並不成體系,但只要我們力所能及的,一定會去做。包括去西藏做慈善這件事,很多人認為完全不用這麼艱苦的做法,親自運送物資,與孩子們遊戲互動,耗費的人力物力太多,不如直接捐些款項過去。可慈善真的不是匯款郵寄包裹。如果不是親自去,怎能知道當地人真正需要的幫助是什麼?對福利院的孩子來說,對那些缺乏親情見誰都叫“媽媽”的孩子來說,真正需要的可能並不是物質上的捐助,而是關懷與溫暖。

第二個觀點是可持續慈善。有一次,一個國際上的捐助團隊到學校做慈善。學校老師把孩子召集過來,集合,準備發東西。誰知,被老外制止了。他們認為,這種毫無付出就能獲取的事情很容易養成一種習慣,對孩子將來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於是,他們召集孩子一起勞動,勞動的報酬便是捐助的物資。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慈善不是單純的“給予”,成熟的公益行為,應該是更多地幫助求助者自救,培養他們一種技能,通過有原則地幫扶去激發他們自我發展的能力。這就是可持續慈善,真正長久的公益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