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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怎樣改變了足球?

沒有電視,就沒有世界盃。

據說2006年在德國舉辦的世界盃是有史以來最多人觀看的一次,人數可能會達到四十億。如果這是真的,那麼2006年的世界盃就是人類史上最多人共同參與的盛事了。其實用不著等四年一度的世界盃,足球早已取代了宗教,成為人類最偉大的精神食糧了。比如英國,每個禮拜天看球賽的人,要比上教堂的人多得多了。沒有電視,這一切又如何可能?哪一座球場可以容納這麼大量的觀眾?要是有四十億人湧到了德國,德國能不沉沒嗎?

對球員和俱樂部來說,這當然是好事,名氣大了,收入也多。對觀眾而言就更不壞,只要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拿著遙控器,世界最頂尖的球賽全在指間來回跳躍。當一個球迷,還有比今天更幸福的時刻嗎?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許多歐洲頂級聯賽開賽的時間都在半夜。準確地說,是在我們北京標準時間的半夜,在歐洲舉辦的世界盃也不例外。所以我們會頂著睡意在黑暗的凌晨看球,卻奇異地見到電視機上的球場陽光挺好,球員的身後有影子跟隨。這些球賽用最實際的經驗教懂了我們地球是圓的,而量度時間的標準則是人為的。

但這一切並非必然,未來或許有這麼一天,英超的球賽會在英國的半夜上演,我們收看的時間則正好是週末下午——只要我們有錢,花在電視轉播權上的銀碼夠大——因為電視不只讓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人都能看球,還把操控球賽時間的權力交給了遠離球賽地點的人。

1986年的墨西哥世界盃,馬拉多納和好幾個頂級球員紛紛提出抗議,認為要他們在正午時分頂著烈陽踢球太不人道。當時替德國守門的舒馬赫就說:「我汗流浹背,喉嚨乾涸。草地像一堆干糞,既硬且怪,充滿敵意。太陽直直照射球場,對著我們迎頭痛擊。」

為什麼好端端的一場球賽要放在中午上演?因為實際操縱這屆世界盃的,不是墨西哥足球總會,而是在當地有壟斷地位的電視公司Televisa。這家公司和國際足聯(FIFA)聯手瓜分所有電視轉播權益金。為了賺更多的錢,他們決定遷就歐洲觀眾看球的時間,把球賽放在中午。那個可憐的德國龍門又說:「時值正午,我們在球場上連半點影子也投不出來。他卻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電視好。」

電視要比球賽本身還重要嗎?當時的FIFA主席阿維蘭熱(Joao Havelange)只用一句話回應這批大牌球星:「他們應該閉嘴,然後好好地踢球。」意思就是搞清楚誰才是真正的老闆,誰才是真正的米飯班主。聽了這番話,球員們還有什麼好說呢?

這就是現實,第三世界和第一世界的分別是很清楚的。球員也好,墨西哥以至於整個中南美洲數以億計的百姓也好,都比不上歐洲電視觀眾重要,那才是真正的市場,才是花得起錢的地方。如此精明,難怪阿維蘭熱在20世紀70年代剛接手主席之位時,FIFA的賬面只有二十四美元;到了90年代末,FIFA已經擁有二十多億美金的資產了。

好在風水輪流轉,在已開發國家和未開發國家之間還有這麼一幫發展中的半邊陲地帶,它們會在發展的階梯上逐漸攀升,日益富裕起來,而且起得很快。我們這批東亞新貴遲早會把電視和球賽的時間關係扭轉過來,讓足球往東方傾斜。

首先受到衝擊的就是英國超級聯賽。數十年來,英國的球迷都習慣在週六下午進球場。結束了一周的辛勞工作,以工人階級為主的男性球迷,可以在自己支持的隊伍主場(或者乾脆就說是「他們的主場」)得到慰藉,得到抒發。然後把禮拜天留給家人,或者教堂。

但是隨著超級聯賽的成長,傳統的英國球迷要改一改日程表了。如今的比賽多在星期天進行,而且是從中午開始,連續數場直到晚上八點。換句話說,現在的英超球員就像1986年世界盃上的各國國腳,必須在炙熱的陽光下奔跑。理由是這段時間正好是日本、韓國、中國、泰國和馬來西亞收看電視的黃金時段。

看來,足球果然是圓的,地球也是轉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