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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屬遇上嘻哈

曾經,我喜歡重金屬,因為我愛搖滾樂。而重金屬看來就像是搖滾的純粹形式:更重的鼓擊,更快的速度,更強烈的嘶吼,更高難度的吉他技巧。但當我的英文進步,能夠聽懂那些憤怒的歌詞,當我有興趣去瞭解每一種音樂的背景,能夠知道玩重金屬的人是些什麼人,而聽重金屬的又都是些什麼人之後,我就很難再喜愛這種音樂了。

如果你去過任何一支英語世界的重金屬樂隊的現場音樂會,你就會發現自己是個異種。如果你運氣不好,有時就會成為目光的焦點,甚至被人用很不友善的言詞和動作招待,不是因為你奇裝異服(因為頭髮比你長比你亂,身上纏的鐵比你重十斤的人比比皆是),也不是因為你行為可厭(因為舉止比你狂暴,一揮手就打到旁人身上的傢伙包圍了你),而是你的膚色。絕大多數的重金屬樂迷都是白人,黑人都在嘻哈(hip-hop)那頭。絕大多數的重金屬樂隊也是白人,黑人正在饒舌不休。重金屬在英美往往是白人玩給白人聽的東西,所以有的樂隊如AC/DC根本擺明車馬種族歧視,在歌詞裡誣蔑黑人毫不留情,台下觀眾統統聽得興奮。其實就算不玩種族話題,重金屬的歌詞也總是無端憤怒,與許多流行情歌那無病呻吟的歌詞可以一拼。在形式上,重金屬以至於大部分重型搖滾也早就走到了死胡同裡,曲式重複,高潮總是那賽車般的高速吉他獨奏。所以到了今天,我不時還會拿出來重溫的也就只有齊柏林飛艇這種不死經典。

可從20世紀90年代的最後幾年開始,情況有變。既然Eminem這種白人饒舌(rap)歌手都能大紅特紅,原來黑白不兩立的饒舌和重金屬又怎麼不可以融合?跳舞的嘻哈和搖滾的重金屬又怎會照舊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走我的羊腸小徑呢?於是一種混合了嘻哈風格和饒舌唱法的新型金屬就興起了,重型的吉他riff和跳躍的電子取樣(sampling)並舉,不只創造出嶄新的樂風,還塑出一批膚色混雜的新聽眾和新樂隊。

在這股人稱「新金屬」(Nu-Metal)的風潮裡面,最紅的就是「林肯公園」(Linkin Park),他們2003年推出的《邁泰奧拉》(Meteora)被認為是這一年最值得期待的專輯,因為他們兩年前的首張專輯《混合理論》(Hybrid Theory)創下全球大賣一千五百萬張的紀錄。更難得的不是他們這種樂風居然在銷量上擊敗了排行榜上常見的口香糖式歌手,而是全球權威音樂雜誌給予一致好評。

玩這種混種音樂,訣竅之一是不同風格的比例得掌握好。看林肯公園的陣容,採取的是雙主唱編製,一個是饒舌,另一個是嘶喊式的重搖滾腔,往往先來段饒舌唱白,再接上易入耳易上口的搖滾副歌。音樂的推進力量和一般的搖滾一樣,來自低音吉他和敲擊樂器,但是他們又擅長電子取樣的技巧,精妙用之,使樂曲的結構和節奏添上一重複雜的轉折,卻不失重搖滾該有的氣勢。在新專輯裡最好的例子是Nobody』s Listening,曲式是嘻哈的,演奏是搖滾的,但取自日本尺八這種木管樂器的吹奏片段卻恰到好處地為整首歌起到了分段和加強節奏感的效果,實在是非常精準(這大概是隊中負責電子取樣的日裔成員Mike Shinoda的功勞)。如果重型搖滾能繼續走這種開放的道路,少一點純粹多一份趣味,那麼它大概還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