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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01 村長村長,我們去哪裡呀?

你們那節目叫「五好家庭」吧?

村長村長,我們去哪裡呀?

孩子對愛的識別度是最高的。村長愛他們,所以他們愛村長。

「《爸爸去哪兒》這種節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五到十年才有可能碰到一次。」做出這個頗具歷史感評價的人,是湖南電視台的一位老領導。

自從《爸爸去哪兒》瞬間紅遍全國,成為現象級節目,商家們不約而同地打起了「爸爸去哪兒」的旗號,開始「全民找爸爸」。

大街上,人們認出我來,不論男女老少都直呼「村長」。曾有一位老大娘哆哆嗦嗦地拉著我的手,「村長,你們那個節目一是叫『五好家庭』吧?我孫子、我兒子媳婦還有我老伴都喜歡看!」

我們意識到,這節目確實火了。也直到節目火了,我們才真正體會到,觀眾需要的好節目,不僅是場面上的熱鬧,更是發自內心的共鳴: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人活著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爸爸去哪兒》引進自韓國,原版叫《爸爸我們去哪兒》,只有爸爸和孩子,並沒有村長這個角色。

總導演謝滌葵是我多年的兄弟和搭檔,我們從《晚間新聞》一路走來,對各自的美事和糗事瞭若指掌。當台領導將《爸爸去哪兒》這項任務派給謝滌葵團隊後,他總覺得,如果原封不動按照韓版移植過來,一是缺少自己的特色,二是節奏太慢,和中國觀眾的收視習慣不符,所以得加點兒新元素——要不就加個李銳吧。

邀我加盟不是因為我人緣好,雖然我人緣真的還不錯。

這個新加入的角色,最初也不止我一個候選。湖南衛視的文化一向是公私分明,涉及專業問題的時候絕對六親不認。節目組開會討論時,大家也都直言不諱談到各自的顧慮,比如:李銳這張攢了十幾年人氣的「大熟臉」會不會讓觀眾「跳戲」,從《爸爸去哪兒》跳到《勇往直前》或《智勇大沖關》?

但是,李銳也有屬於自己的優勢。

《爸爸去哪兒》是一檔戶外節目,而湖南衛視的很多戶外節目都是由我主持的,有人開玩笑叫我「戶外一哥」。這種親子節目,讓我帶著孩子們跋山涉水野外生存,應該不在話下。

《爸爸去哪兒》是一檔24小時真人秀,除了爸爸和孩子,多一個正式的主持人會感覺很奇怪。但如果沒有主持人,由著爸爸和孩子折騰,場面又很有可能失控。要知道在中國,大多數孩子都是媽媽和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拉扯大的,跟爸爸的關係,基本上屬於「半生不熟」。頭一回單獨跟孩子相處這麼久,搞不定怎麼辦?節目畢竟是有進度的。而這事兒看起來卻難不倒李銳。首先我有孩子,更重要的是我非常喜歡孩子。如果諸位老爸崩潰了,銳哥隨時有辦法讓孩子們服服帖帖。

正式開拍前,曾經找過一些孩子預錄,也請其他人擔任過發佈任務的角色。可孩子畢竟不是大人,不可能像《我是歌手》中的歌手,在洪濤老師發佈任務時乖乖聽著。不等你把話說完,小傢伙早跑沒影了,只留下一群大人呆呆站著,哭笑不得。

然而神奇的是,只要銳哥出馬,孩子們就會精神高度集中,踴躍參與,歡呼雀躍。

因為銳哥有「秘訣」啊!看他們要像看自己的女兒跳跳一樣。得用孩子之間相處的方式,跟他們一起玩,一起瘋,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他們才會親近你,信賴你,聽你的話。

中國人講究「名正言順」

《爸爸去哪兒》曾經起過不少名字,現在一些跟風的親子類節目的名字,沒播出前我們幾乎都考慮過,後來還是覺得這個最好。而「村長」的來歷和存廢,則另有曲折。

第一期在北京靈水村錄製前,我在節目裡還沒有一個固定稱謂。主任洪濤很有才,他說,既然進村兒了,就叫「代理村長」吧。

高!實在是高!我們商議,以後到了縣裡就叫「代理縣長」,到了沙漠就叫「代理酋長」。

可是在接下來的錄製中,我們發現「村長」二字有著「縣長」和「酋長」之類稱呼難以比擬的魅力,孩子們極其喜歡。可能是因為他們愛看的動畫片裡有個慈祥可愛的村長,也可能是因為叫起來特別親切,朗朗上口。別說孩子們整天掛在嘴邊,附近的村民也願意這麼稱呼我。

頭兩期節目錄製的時候,「村長」這個角色能否繼續存在,對節目能起到什麼樣的作用,節目組心裡也還是缺點兒底。曾有專家提議:「村長應該找個德高望重型的,更有權威感。」

衛視幾位台長的意見對節目走向舉足輕重,相關部門領導的看法也能影響節目命運,而他們不約而同一致主張保留「村長」角色。這給了節目組極大的信心。

總台台長看了樣片後說的一段話裡,有這麼一句:「我覺得村長表現不錯,分寸感把握得很好,給節目添彩了。」

老總一錘定音,決定了「村長」的命運。從此,「村長」正式取代叫了十幾年的「銳哥」,成了我的新代號。

接下來的節目中,大家開始感覺到,「村長」的存在就像一條魚,有時候,他在老爸和孩子中間一攪和,過於平靜的氣氛就熱鬧了,原本分散的點也串起來了,節目整體上更能立得住了。

《爸爸去哪兒》韓國原版節目製作人金PD,是我非常喜歡和崇拜的前輩,他對我的認可和鼓勵讓我尤其開心。他說「李銳的表現,非常接近我心目中的理想狀態,『村長』是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

金PD是個神人,《我是歌手》等很多現象級節目都是他做的,按理說早該當「大領導」了,可他就不!他更願意每天混在老百姓中間,聽那些家長裡短,瞭解人們的內心需求。難怪能做出這麼棒的節目!比起他,我們有些電視人,確實應該感到慚愧。

「別拿村長不當幹部」,村長工作起來可是很講究方式方法的。大多數時間,村長的眼光都停留在孩子們身上,對諸位老爸看也不看。為什麼呢?老爸都是明星啊,但凡你正兒八經對他們說話,又是在鏡頭面前,明星架子不由自主就端起來了嘛,「表演」的弦兒不由自主就繃起來了嘛。觀眾的眼睛多雪亮啊,你一「演」,人家馬上能看出來。

好在這是真人秀,老爸們挺不了多久就「原形畢露」。開拍頭一天還能勉強繃著,第二天我再去看,哥兒幾個扎堆喝酒呢。

問:「你們不擔心孩子嗎?」

答「管不了那麼多了,由他們去吧!」

嘿嘿,難怪老媽們都不放心把孩子交給老爸,確實不太靠譜啊!

孩子是這檔節目真正的主角,我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他們身上。用他們能夠理解的方式講話,孩子很容易感受到自己被關注,被重視。村長讓他們做任何事,他們都會懷著對村長的無比信任和由衷喜愛,滿腔熱情地投入進去。

孩子真了,老爸也就真了,自然而然放下了「明星」身份。在村長面前,您就是孩兒他爹,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幫孩兒把頭梳好、臉洗好、飯做好、褲子提好。

所以,最拿村長當幹部的,就是這些可愛的孩子。毫不誇張地說,村長是他們「捧」起來的。

「捧場王」天天,在村長面前永遠熱情洋溢、一臉笑容。不管村長宣佈多艱巨的任務,天天想都不想,總會帶頭「辟里啪啦」鼓掌,「好,村長!堅決完成任務!」絕不讓村長遭遇冷場。雖然偶有小壞,但絕對是小暖男一枚。

小公主Angela,村長在她心目中是整個地球上最大的領導,村長說什麼都是對的。她是金句王,「把村長裝進籃子裡」,「你要好好的啊」「我不是大明星,我是小公主」,還有對著猩猩說「你是村長嗎」,都是她的傑作。

石頭不善於在口頭上表達感情,但絕對純爺們兒。他會趁別人不注意,冒著被老爸凶的風險,繞過所有的鏡頭,偷偷給村長端來一碗飯,「村長你累了,吃一點吧,我一會兒再去給你夾肉。」他還特憨厚,化裝後的老爸明明變化不大,他愣是認不出來,傻小子一個!

繼承了世界冠軍基因的Crndy,任何時候都可以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只用三個動作就躥上村長肩膀,小腿夾著,臉貼臉地黏著,抱都抱不走。她最大的特點是善良,每期節目中,都能感受到她對別人的照顧和寬容。

年紀最小的Kimi,從沒離開過老爸,誰也做不到把他從老爸身邊帶走。但他信任村長,每次見到村長都眉開眼笑,「村長,我好想你哦!」真令人心疼。

孩子對愛的識別度是最高的。村長愛他們,所以他們愛村長。

「村長同款」熱賣中

錄製第一季時,我偷偷問過五位老爸:「想過打退堂鼓嗎?」

答案出奇一致:「想過。」

再問:「啥時候想的?」

再次出奇一致:「第一天晚上就想了。」

《爸爸去哪兒》自從2013年4月從韓國MBC電視台購買了版權,經過長達半年的籌備期,直到開拍前幾天,才把五位嘉賓和孩子確認下來。

對於一檔從未聽說過的「曬孩子」節目,還是「大型戶外真人秀」,大多數父母的第一反應都是排斥。這個節目播出以前,娛樂圈有個潛規則一結婚了不讓大家知道,有孩子更得保密了。從前期發出的一百多封邀請函,到最後落實的這五位明星老爸,其間不知動用了多少資源,費了多大周章去尋找和說服,有些還是台長親自做工作才談定的。

開拍前,和每位嘉賓都簽有協議,其中一項是「日常生活服從節目組安排」。幾位老爸的初衷都是讓孩子見見世面,吃一點點苦頭,只當磨煉意志。根據以前的經驗,有節目組那麼龐大的團隊罩著,想必苦也苦不到哪裡去。

等他們真到了錄製現場就傻了。

手機上交,電腦上交,零食上交,玩具上交。

房子破破爛爛,床墊又舊又潮,還有活蚊子和死蜘蛛。生存條件之「殘酷」,嚴重超過了預期。這些孩子都是在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狀況,加上彼此還不熟悉,又緊張又害怕,哭聲此起彼伏:這是什麼破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待!

幾位老爸又愁又悔,上賊船了!一開始還忙不迭地照看孩子,別哭,別磕著,別碰著,別打架,孩子一出門就抻著脖子張望。可現在,日子還長著呢,怎麼辦啊?玩真的啊?

可不是玩兒真的嗎?

飯是要老爸做的,魚是要老爸撈的,哭是要老爸哄的,頭是要老爸梳的。

這些做到真不容易,但還都是計劃內的安排。計劃外的狀況就更多了。

先說天氣。戶外節目得求天老爺別下雨,可謝滌葵偏偏是個「雨神」,絲毫不輸蕭敬騰,節目拍到哪兒哪兒下雨。在幹得冒火的沙漠,居然也遇上了大雨!我們勸他:「哥們兒,你去抗旱指揮部吧,人才啊!」被老天折騰了幾個回合,慢慢覺得孩子們長大了,雨裡跑泥裡爬,再也不嬌氣不矯情。老爸們也不再大驚小怪地嚷嚷「這不能去,那不能去」了。

再說攝像技術團隊。以前拍節目,有七八台機器就算了不得。這一回,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人直接操控的,遙控的,機器林林總總近百台!就像從小作坊的做法進入大規模運作,一下子還有些不能適應。

有觀眾吐槽:「鏡頭裡那攝像怎麼鬼鬼祟祟的?」殊不知他們背著機器跑得腳上打出了血泡,走路不穩!經過許多不眠之夜的折磨,機位才越來越合適,畫面才越來越好看。

因為要24小時不間斷拍攝,工作人員只能輪班吃飯,到點兒吃不上,那都是常事。人多,住的問題也不好解決。運氣好的借住在村民家,更多的人只能臨時搭帳篷。帳篷搭在哪兒的都有,廁所邊、豬圈旁……有時候老天爺不給面子,下著暴雨,大家就睡在山頂的帳篷裡,又冷又潮。戶外工作難免受傷,但每個人都有一種默契——輕傷不下火線。

計劃外狀況不斷,別說老爸和孩子們不適應,就是村長也常常頭疼啊。

一個數百人的團隊,圍著幾個爸爸幾個孩子轉,既要力求「真」,又難免有「假」,既要照顧妥帖,又不能毫無波折一這個分寸的把握確非易事。

有時要充當精算師。讓老爸們去湖裡撈魚,得事先往裡面放魚。放少了,忙活一天也撈不上來,不行;放多了,一下水魚都打腳,也不行。而且湖的深淺、水勢也要提前勘探。若是真有漩渦,跳水冠軍下去了也扛不住。讓老爸們比賽蹲馬步頂碗,碗裡放多少水,什麼角度最累,去蜂房取食材是否有危險,都要提前試過,既留有懸念,又確保安全。

有時要充當勘測員。在雪鄉拍攝的前一天,我有點不放心,想自己走一趟原定上山路線。晚上十點多,開著一輛換上雪地胎的四驅越野車進山,才發現情況不妙。剛剛下了一場大雪,半米多的積雪把車困住,前進不得,後退不得。只好在雪地裡玩兒漂移,把車橫著轉過來再馬上給油門,轉速不能高也不能低,費了好大勁才從山裡衝出來。立刻打電話通知相關部門,臨時調整路線。事後還真後怕:萬一沒衝出來,荒無人煙的地方手機沒信號,還不得被雪埋了?有時要充當安全員。有一次滑板從沙丘上方衝下來失去平衡,情急之下,我一個箭步衝上去護住了孩子。後來有人問:「你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回憶了一下,其實啥也沒想,腦子裡一片空白,就覺得那都是自己的孩子,不能讓他們受傷。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傳說中「英雄人物」在緊急時刻的偉大想法,應該都是事後杜撰的吧?有時要充當保育員。孩子撒嬌了「我要爸爸,我要樹上的柿子!」好,村長爬牆帶你去摘,來,騎脖子!哎喲,村長腰擰了!摔村長可以,絕對不能摔了寶貝!

有時要充當「受氣包」,被玩瘋了的孩子推倒在地,往臉上扔泥,騎在我身上也就罷了,還把屁股坐在我臉上!村長只能哀求:「千萬別放屁啊!」

但孩子做錯時,村長也會「凶」:做事就要認真,不懂得認真是沒出息的孩子,村長就要懲罰你。這個時候的寶貝們,就會乖得像小貓,就算不聽爸爸的,也不能不聽村長的。

您說,我這村長容易嗎?

難怪啊,後來錄《我是歌手》時,「羽泉」對韓磊介紹我,居然大喊:「快簽他,他可是地球上最火的村長!」眾多淘寶服飾賣家也不失時機地打出廣告:「村長同款」熱賣中!

記憶中還有那些難忘的拍攝地。

靈水村,出過很多舉人的地方,似乎真如當地人所說,有點兒「靈」。開拍前一直下雨,可臨開拍就放晴了。淳樸的鄉親們根本沒有所謂的「大牌」概念,之前有劇組來過,包括郭富城來拍《將愛》,他們都不驚不詫。看王岳倫做飯,他們會問我:「他不像廚師啊,你們是拍吃飯的節目嗎?」他們還和田亮閒聊:「貴姓啊?你是做什麼的?」呵呵,大爺你沒看過奧運會嗎?

相信我們走後,老鄉們會想我們的。那兒第一次變成了旅遊熱點,很多遊客指名要住誰誰誰住過的房間,聽說價格直追星級賓館!能造福老鄉,我們從心底裡高興。

沙坡頭,是個福地。明明一直烈日裹著飛沙,我們一去居然下了大雨。雨後涼爽,愛玩沙子的孩子們,在月色下翻越沙丘,克服黑暗恐懼,完成村長交代的任務,幫小夥伴實現願望。稚嫩的生命在不毛之地飛揚!

雲南普者黑,又是下雨,村長划船接孩子們。原計劃是拍攝結束後有車接村長去終點,可是不知哪個環節上的溝通出了問題,車全開走了,可憐的村長一個人划著船拚命趕。等遙控飛機發現我時,已經劃出了2500米,被譽為「中國體力最強的村長」。

難怪接下來面對鏡頭時,村長把常說的廣告詞都說錯了,快累吐血了唄!但看到老爸和寶貝們齊心協力,摔倒在泥地裡又馬上爬起來、一同放飛上百隻大雁時,是不是自己的心也飛了起來?

湖南平江的小山村,從來沒有被關注過,因為我們的到來,很多人開始找關係想進來。很久不回家的孩子回來了,多年不見的朋友上門了。最神的是一對廣西情侶,半夜翻越深山進來了。老天保佑,人們剛剛在那山上發現過豹子的行蹤!

老爸和孩子一起長大

在很多人看來,李銳做事有些高調。

結婚是現場直播的,生娃是上了報紙的,幸福生活是天天曬的。

有個小兄弟問我:「銳哥,你是不是想炒作啊?」

當時把我氣樂了:「哥用得著炒作嗎?一個大老爺們兒,結婚生孩子,堂堂正正過日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為什麼一定藏著掖著?」

說也奇怪,我眼中的正常生活,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大家都習慣了遮遮掩掩。沒有幾個「明星」敢把自己的家庭、孩子曬在陽光下,沒有幾個「名人」敢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幸福。反倒是,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結婚,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孩子,不敢帶著自己的家人走在街上,怕偷拍,怕「掉粉兒」,怕演藝生涯自此輸了行情。

而《爸爸去哪兒》偏偏是一檔曬親情、曬幸福、曬成長的節目。它最大的價值之一,就是扭轉了這個圈子裡普遍存在的「躲避」心態,讓參與者把自己的生活大大方方地展現在公眾面前,無論是悲是喜,是成功是失敗。在這個過程中,老爸是不能缺位的,少了父親的愛,孩子往往容易膽怯、自卑,男孩子容易女性化。

在《爸爸去哪兒》拍攝的幾個月期間,作為一個「旁觀的參與者」,或說「參與的旁觀者」,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五個爸爸和五個孩子之間,親情如何日復一日加深。

只有家庭,才是真正的港灣,幸福的源泉。只有愛,才會讓一個人願意改變,願意成長。

比如田亮,他就改變了很多。

最初網上有些所謂的「專家」批評他,「將所有中國式教育的缺點集於一身」,這樣的觀點我非常不認同。如果真如他們所說,Crndy會是一個很失敗的孩子。但是恰恰相反,她可愛、聰明、勇敢、懂禮貌、有擔當,最寶貴的是她的善良,像珍珠一樣時時發光。

田亮是一個喜歡講道理的爸爸。Cindy七個月大的時候,他就把她擺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絕地給她講人生道理。女兒聽不懂,自顧自倒在床上玩兒起來,他又把她抱起來,擺正坐好,繼續聽講。

他從內心深處是非常願意和女兒交流的。只不過有時候,「奧運冠軍」的心理讓他很好面子,自家孩子不能比別人差,所以中規中矩的說教多了些。

田亮自己也直言不諱,拍攝《爸爸去哪兒》是他第一次和Cindy單獨相處。平時在家,他也不太習慣親暱的舉止和話語。

我也是爸爸,而且是一個給自己打分很高的爸爸。我常常對女兒「高調示愛」,但是從田亮身上,我看到了我的不足。每天在Cindy睡覺前,爸爸和她講上幾句不管能不能聽懂的道理,對孩子的情緒和內心都是一種重要的安撫。

當然,在拍攝《爸爸去哪兒》的日子裡,田亮也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問題,是對女兒缺少愛的表達。但他願意為了女兒去做出改變。我想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溫暖柔軟,只是要不斷地尋找最適合自己的途徑,學習愛的方法。

Angela是一個小精靈鬼,完全繼承了媽媽的口才和情商。

遇到村長以前,她相信爸爸是全世界最牛的,媽媽是全世界最棒的。直到村長命令她,「把玩具和零食都放進籃子裡」,她才發現原來村長才是全世界最厲害的。

面對被強行沒收的寶貝,每個孩子的表現都不一樣。有的哇哇大哭,有的默默忍耐,Angela卻懂得第一個來找村長「溝通」「村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知道我媽媽把家裡的好東西藏在哪兒了。你把玩具還給我,我就把好東西全給你!」後來混熟了,我問她:「你家的好東西都有什麼?」她壞壞地笑:「呵呵,就是一些臭鞋子,臭襪子!」這個鬼精靈!

她有她的情感底線。比如「交換爸爸」的時候,雖然孩子們都不大樂意,還是默默遵守,只有Angela不管不顧,號啕大哭「村長,我要把你裝到籃子裡!」她的零食玩具都被我沒收到籃子裡了,所以她認為,籃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她還是個小女孩,沒有大女孩的矜持和掩飾,面對喜歡的張亮叔叔,永遠在一旁偏頭托腮,專注而癡情地望著。有一次她也這樣專注地望著我,我心花怒放又不敢相信,試探著問她「Angela,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呢?」她答:「村長,我有個問題想了很久。為什麼我和爸爸的臉都是圓圓的,你的臉卻那麼長呢?」

問得村長汗如雨下,心中吶喊:「問你的男神張振鎖去吧!他的臉比我的臉長多啦!」

Angela的老爸,好男人王岳倫,作為家中的「三把手」,對女兒很是寵愛,常常毫無原則,凡事都是「老婆女兒說了算」。衣服沒穿好露出小肚皮不行,因為「要照顧女兒形象,否則湘湘會不開心」;頭髮梳得不漂亮也不行,因為「會被湘湘罵」印象最深的是在雪鄉拍攝的那天,已經隨大部隊出發了,老王突然喊停,說Angela有一條圍巾落在了房間,要回去取。

我馬上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說:「戴我的,孩子凍不著。」

老王卻說什麼也不幹,因為孩子每天的服飾搭配「都是湘湘準備好的」,必須嚴格執行。

「就差一條圍巾而已,沒關係吧?」

他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不行!湘湘會休了我的!」

愛女兒,愛老婆,愛得沒主見沒道理。這就是王岳倫。

他不會做飯,老婆不得不囑咐寶貝:「餓得不行就去隔壁叔叔家吃!」你可以說他有時很笨,但他絕對讓你放心。

正是這些有點擰巴,有點搞笑,但又很真實的東西,感動了很多人,溫暖了很多人。

郭濤信奉「男孩要糙養」,給兒子起名也起得糙——石頭。他認為對兒子的愛應該體現在行動中而不是口頭上,這才是純爺們兒。

石頭人如其名,又憨厚又堅強。拍攝第一期的時候,胳膊摔傷了,老爸的第一反應不是「傷得怎麼樣」,而是「完了,節目錄不成了」。村長聽了都有點傷心——是親生的嗎?這孩子卻覺得老爸的反應十分正常。

我以為石頭特別愛吃蛋炒飯,因為他總讓老爸做蛋炒飯。問他為什麼對蛋炒飯如此情有獨鍾,他一臉無奈地說:「我爸也不會做別的呀!」

因為太淘氣被老爸收拾後,我們問他「石頭,你爸去哪兒了?」他冒出一句不知在哪兒學的大人話:「誰知道死哪兒去了!」當時把我們全笑噴了,熊孩子!

但是,在和兒子日復一日的朝夕相處中,我能感受到老郭的心開始變得柔軟。這種柔軟,來自父子之間更多的關注,更深的理解。

節目中,我和石頭單獨聊天,熊孩子表達了對父親最熾熱的愛,堅強的老郭聽了,眼裡竟然淚光閃閃,情緒有點小激動。我滿以為他也要和孩子說點兒什麼掏心窩子的話,結果他來了一句:「兒子你餓了吧?我給你做蛋炒飯去。」瞧,絕對是什麼爹就有什麼兒子。

田亮和郭濤,過去很像爹,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像孩子的「哥們兒」。而張亮對他的兒子天天,過去很像「哥們兒」,後來卻越來越像爹。

第一天錄節目,天天各種淘氣,把張亮折騰得一臉鐵青一腦袋汗,情況之鬧心,好像一天也忍不下去了。導演組趁休息時和他談到孩子的教育問題:「不能一味地由著,慣著,該引導要引導,該管教要管教。」張亮還真走心了。

第二天,村長給孩子們佈置的任務是趕羊。孩子們都去執行任務了,只有天天不聽指揮,追著追著羊,一拐彎兒抱起了一隻雞。

按以往的經驗,天天挨老爸一頓訓大概在所難免。但是張亮沒有。不但不訓斥,反而和顏悅色地問天天:「你抱的是公雞還是母雞?」天天見爸爸沒有批評自己,心裡也有幾分意外,回答:「母雞。」

「為什麼呢?」

「村長說了,大冠子的是公雞,小冠子的是母雞。它是小冠子。」

張亮繼續循循善誘:「啊,好!那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天天眼珠一轉,說:「寇靜。」

張亮終於繃不住了,火冒三丈:「你能換個名字嗎?寇靜是你媽!」

哈哈,又來一個熊孩子!攝像都樂抽了,這爺倆整個一對活寶啊!

小志對Kimi的愛,又是另一番套路。

在鏡頭前,我們看到他溫柔又細緻。

「寶貝該喝奶奶嘍。」

「爸比幫你把嘴擦乾淨。」

可是有時候,你又知道他分明還是大男孩,粗心得不得了。在東北雪鄉,零下二十幾攝氐度的天氣,Kimi坐在雪犁上遠遠向我滑過來,穿得和老爸一樣酷,可是搭在雪犁上的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一看就還是台灣式的穿法。要命了!

我立刻喊停,把他攔住,當面給小志做示範,「你看,絨褲要放在襪子裡面,腿才不會露出來。」

很簡單的道理,但是第一次來雪鄉的爸比,也要從頭學起。

小志長著一張不老的面孔,懷揣一顆少年的心。

我們倆都喜歡賽車,幾天不開就會手癢,哪怕村裡的農用三輪,也要跟村民講兩句好話,借過來玩一下漂移。

在寧夏沙坡頭,我開著一輛八輪的沙漠衝鋒舟,從沙丘下面開足馬力衝上去。所有的孩子見到這個龐然大物,都瞪大眼睛張大嘴,齊聲驚呼:「哇哦!」但只有一個爸爸比孩子表情更誇張,「哇哦」得更熱烈,那就是小志。

中午吃飯時,小志故意蹭到八輪卡車前,司機大喜,「小志,快幫我簽個名吧!」小志故意為難地看看我們,「啊,導演組不讓啊……要是我給你簽了,一會兒你能讓我開下這車嗎?」哈哈,你說他像不像小孩子?

一個人對待孩子的態度和方式,往往和自己童年的成長環境有關。當孩子因為膽怯而哭鬧時,如果要我來解決,我可能會講道理,鼓勵他勇敢地去做事。郭濤可能不予理睬,扭臉走人,逼著孩子不得不獨立面對。而小志最初給我的感覺,就是比孩子更加手足無措,唯一的辦法,就是貼身守護,寸步不離。

有時候,節目裡要求孩子獨立完成一項任務。讓小志離開Kimi,比讓Kimi離開小志還困難。偷偷摸摸,一步三回頭,簡直百爪撓心。

我會跟他開玩笑說:「不過分開半小時而已啦,到底是Kimi沒長大,還是你沒長大?」

離開爸爸的Kimi,手裡拎著小筐,眼淚汪汪,村長看見都心酸,趕快領他去摘柿子。孩子被柿子吸引,就忘了剛才的害怕和擔心。

慢慢地,小志展現出了超級奶爸的潛質。節目錄製結束,小志笑瞇瞇地牽著Kimi走過來,「Kimi,你表現得很棒,村長要獎勵你呢!」隨後偷偷把一個奧特曼玩具塞到我手裡。

我會意地接過來,莊重宣佈:「Kimi,你任務完成得很棒,這是特別獎勵你的,希望你繼續加油!」

那一刻,小Kimi胸脯挺得高高的,滿眼神采飛揚。小男子漢長大了!

不過啥事都是悲喜交加的,不久後在節目中「交換爸爸」,小志以為Kimi會很難接受,一定黏著自己,沒想到人家很淡定地說「好啊」,轉身就走。小志當時就呆住了,很是失落了一陣子。

克服分離焦慮,不是孩子的專利,老爸要想進步,也得認真學習。

愛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沒有參與拍攝《爸爸去哪兒》,我這個自我評價甚高的老爸或許不會意識到,你以為你和孩子的感情已經很深,其實還可以更深。無論夫妻,還是親子,內心深處永遠都有彼此尚未發現和關注的領域。只要用心開墾,愛就像無盡的泉水,會從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這是這檔節目給我的最為深刻的啟示,也影響了我身邊太多太多的人。

我試過有那麼幾天時間,和跳跳單獨相處,這與從前外公外婆媽媽都在時那種「朝夕相處」,感受完全不同。開車帶她出門,給她洗臉洗手,陪她一起吃飯,幫她洗澡換衣服,晚上枕在我的臂彎裡入夢,早上睜開眼迎著陽光送給我甜甜的笑容……我真的相信,有過那幾天經歷以後,爸爸心中的跳跳,和跳跳心中的爸爸,都是全新的。

節目裡沒有感天動地的大事,都是雞毛蒜皮的瑣事。但是那種日常生活中的真,人性中的善,親情中的美,帶來的陽光和快樂,卻和我們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

有一回,老爸們划船到湖心去拿裝在簍子裡的魚。田亮劃得最快,王岳倫劃得最慢。Angela看到爸爸落後,傷心得哇哇大哭。這時卻聽到Cindy很開心地喊:「我爸爸掉到水裡了!」原來田亮拿魚心切,腳下一滑,瞬間落水了。讓他事後最懊惱的,並不是掉進水裡,而是作為跳水世界冠軍,居然沒壓住水花,動作完成極差。

在沙坡頭,老爸們去湖中撈魚,一條魚被碰傷了,流著紅紅的血。孩子們都慌了神,大喊:「魚流鼻血了,誰有創可貼啊?」

獎勵給他們的大西瓜,石頭和天天開始還抱著,後來嫌太沉,哥倆就扔在地上,一路用腳踢了回去。當時我就穿越了,這一幕好像在小時候的動畫片裡看過,主角是兩隻小熊吧?一隻叫「大懶」,一隻叫「小懶」。

老鄉家裡種的大冬瓜,從瓜架上垂下來,怕它把籐墜斷,在下方加了一個小木板托住。張亮想趁機教天天一些生活常識,便問「你看這是什麼呀?」天天說:「是冬瓜在蕩鞦韆吧?」

村長給每個小朋友發兩根狗尾巴草,叫他們給老爸投票,天天卻不見了蹤影。重新出現時,自然被他老爸凶了一頓,問他不給老爸投票,跑到哪裡去玩。天天委屈地從背後拿出一把狗尾巴草,告訴老爸:「我去給你找『票』我不想讓你輸。」

田亮帶天天做南瓜餅,餅已經做好了,才忽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洗手了沒?」天天實話實說:「沒有。」要知道田亮可是處女座,嚴重「潔癖」啊,這個消息真是天打五雷轟。不過後來田亮釋然了,南瓜餅上桌,天天他爹張亮吃得最多,正應了那句網絡熱詞:坑爹就是要坑親爹。

不僅坑親爹,也坑飼養員。在長隆拍電影,公園把看家寶貝白老虎的崽崽都拿出來了,可居然被這幾個活寶當成了小貓,直接摔地上讓它跑,心疼得飼養員直跳腳。

孩子有時就是這麼淘氣,要不怎麼叫「五歲六歲狗都嫌」呢!

我的一個兄弟是個工作狂,很少陪孩子。《爸爸去哪兒》首映禮前,我們約好了活動結束後一起去「喝兩杯」,誰知到時候卻找不到人了。電話中我問:「你去哪兒了?」

電話那頭低低的聲音:「看你那節目,越看越坐不住,這些年我虧欠兒子太多了,我現在正陪他在公園玩呢。呵呵,他特別開心!」

還有一位老哥,與我兄弟多年,親眼見證他戀愛、結婚、生子、創業,生活理應越來越好。然而有一天卻得知他要離婚。

我約他見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問他還記不記得當年孩子出生時他有多開心,在電話裡衝我喊:「李銳,我有兒子了!」

「考慮考慮孩子的感受吧,孩子那麼小,那麼無辜,你忍心讓他受傷害嗎?」

可是這人啊,一旦鑽了牛角尖,誰也拉不回來。任我怎麼勸說,就是不肯回頭:「沒錯啊,他還小,以後多的是機會享受,我現在再不玩就老了!」說得我啞口無言,心想這哥們兒沒救了。

誰知《爸爸去哪兒》播出了兩期以後,他好像變了個人,開始回歸家庭,體貼老婆,照顧孩子。

我故意挖苦他:「你到底啥時候離?」

他訕笑道「再說,再說。我看了你那個節目,挺好,挺好。」

有些朋友,過去鐵了心不要孩子,爹媽都跟著發愁。看了《爸爸去哪兒》開竅了,彷彿忽然感受到人世間還有一種快樂,比自己的快樂更有意義,那是生命延續的快樂,血脈相連的感情。他們開始經常在我面前叨咕:「哎,要不還是生一個?」

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大哥,看著節目裡這些年輕爸爸和年幼的孩子,憶起自己當年,一心為事業奔忙,忽略了孩子的成長,決定「尋找失落的時光」,帶上兒子女兒去旅行,彌補錯失的親情。午宴上,爺仨舉著酒杯,流著淚敬我:「這些年我們父子之間很少來往,是你們這個節目又把我們聚在一起,謝謝!」

包括很多平常很忙的領導,也對這個節目饒有興趣,尤其喜歡那首主題歌,不斷地向我問起各種細節:「這詞是誰寫的啊?唱歌的是那五個寶貝嗎?」

說到這兒還得請允許我插播一段廣告。歌詞的作者是湖南衛視才女吳夢知,而採用爸爸和孩子之間很活潑的對話,這個點子是謝滌葵想出來的。歌火了,夢知、老謝和爸爸、寶貝們,都功不可沒。

所有這一切,都讓我頭腦中的一個概念越發分明:為什麼《爸爸去哪兒》在全國引起如此巨大的反響?因為它破解了當下這個社會最為迫切的命題一什麼才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

看過,笑過,感動過的每一個人,答案已在你的心裡。

就連我五歲半的女兒跳跳都會大聲說出來:「錢不是最重要的,玩具和好吃的也不是最重要的,愛才是最重要的!」

雖有「學舌」之嫌,卻是準確無比。

村長還是那個村長

2014年5月,春夏之交,《爸爸去哪兒》劇組再次啟程,「村長」又要開始忙碌了。

第二季開拍之前,我一直試圖爭取,能讓第一季的孩子們繼續參與這個節目,和村長一起完成任務,哪怕只留兩三個也好。

雖然通常情況下季播節目嘉賓都會「大換血」,但村長也有自己的理論:一支特別棒的球隊打了一場特別精彩的比賽後,下一場比賽,即使增加新血液,也應該保留一部分原有中堅力量啊。何況做節目亦如談戀愛,初戀雖然不是最完美的,卻是最難忘的。

闊別幾個月,由衷想念第一季中那些可愛的小傢伙們。有時候從他們爸爸媽媽的微博上看到他們的近況,石頭脫了上衣在秀肌肉,Kimi在甩開腮幫大吃特吃,小公主Angela沉思的側影那麼美,天天又掉了兩顆乳牙,Cindy在問媽媽:「村長什麼時候再給我佈置任務?」村長的心就一酸一酸,一痛一痛。

但是,村長只是團隊中的普通一員,我想要的結果沒能實現,《爸爸》第二季,全是新的面孔。村長就像幼兒園畢業班的老師,萬般不捨地送走了一批孩子,又迎來了新的小朋友。不過很快,這些新朋友就給我帶來了大大的驚喜。

黃磊和八歲的女兒多多,一對溫曖可人的父女,讓人感覺很舒服很踏實。

陸毅和五歲半的小姑娘貝兒,一個帥一個美,大大咧咧有點「二」,時不時語出驚人。

馬來西亞歌手曹格,帶著他的一雙兒女,五歲的Joe和四歲的Grace。Grace長得很好玩,長長的頭髮,圓圓的臉,短短的小眉毛。她說她叫「姐姐」,我們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包子」。

吳鎮宇和五歲兒子Feynman,平時不常相聚,錄節目的時候爺兒倆才能真正開開心心地在一起。

世界冠軍楊威和兒子楊陽洋,父子倆看上去都很沉默寡言。別看楊陽洋年紀小,你若看到他在床上三兩步一個助跑,跳到村長身上抓住村長雙手,在空中轉一大圈,然後穩穩地落地,一定會驚得下巴都掉下來,然後深感「虎父無犬子」是無比正確的。

村長還是那個村長,帶著他可愛的新朋友,踏上了夏天裡的叢林探險之旅。

騾子強,人更強

村長是個很念舊的人。

錄製第一期節目,在重慶武隆和拖著大大小小行李箱的五個爸爸、六個寶貝初次見面,就忍不住將當年剛認識第一季的寶貝們的情景,在心頭默默回放。但是眼前這幾個寶貝立刻以他們澎湃的激情和無限的能量,淹沒了村長的短暫憂傷。

貝兒很有潛質接棒天天的「捧場王」角色,大大咧咧,自來熟。離得老遠,就甩開老爸,大步向村長跑來,跑到面前站定,氣喘吁吁地表白:「村長!你太帥了!我太喜歡你了!」

陸毅顯然沒想到女兒這麼快就對一個陌生人奉上全部熱情,故意黑著臉在一旁說:「貝兒,爸爸不高興哦。」

貝兒看也不看她爸一眼,嘴裡囫圇滾出一句:「好啦,你也很帥的!」

幾個孩子中間,陸毅家的貝兒和黃磊家的多多是年紀相對大一些的。而孩子們的團隊風格,往往和「老大」的氣質緊密相關。

比如第一季,天天和石頭是大哥哥,帶著幾個弟弟妹妹玩兒,整體感覺就特別能瘋,特別愛「搶話」,小朋友跟著大朋友起哄。村長不得不經常「壓」他們:「寶貝,不要吵!」

而到了第二季,領頭的是姐姐,整個團隊都顯然更加內斂和靦腆,村長就要時不時地鼓勵他們,多說多做。

一個很有趣的細節是分配房屋之前,大家照例要上交手機。第一季是孩子們戀戀不捨,拖拖拉拉,著急要在上交之前再給媽媽打個電話撒撒嬌。第二季的孩子們好像都大大咧咧無所謂,倒是爸爸們很沒信心的樣子,紛紛拿起電話給老婆報平安,再聽一遍有關衣食住行的叮囑,唯恐在細節上出了紕漏。

想想也可以理解,爸爸和爸爸之間也有競爭啊。第一季的爸爸第二季的爸爸們自然是不甘落後的。

錄製地點是在重慶武隆縣。

攝制組從重慶江北機場出發,經三個小時的車程到達武隆縣城,又走了一段山路才到仙女山鎮。接下來就是徒步行走,要去的村子位於山坳中。五個爸爸六個孩子,需要先爬到山頂,再沿著山坡走下去。

作為先遣隊成員,我比他們早到兩天,要在村裡提前安頓好住處,以及拍攝需要的各種設施。武隆是重慶周邊的著名景區,自然風光太美了,美中不足,是山路上星星點點的廢棄物。

為了給孩子們留下山水純淨的印象,也為了讓鏡頭中的武隆更加完美,我和同事龍梅提前一天,沿著孩子們將行的道路走了一遍。幹什麼?撿垃圾!從山腳撿到山頂,又從山頂撿到山坳。正撿得心花怒放時,腳下一滑,一頭栽進深溝,好在溝底都是淤泥。

整個拍攝過程中,我們都很注重環保,垃圾廢物一定要裝進垃圾袋,扔進垃圾桶。讓我們特別高興的是,孩子們也養成了很好的環保意識,不僅自己不亂扔廢棄物,看到路邊有別人隨手丟下的塑料瓶、包裝盒,還會主動撿起來裝在袋子裡。這就是身體力行,大人做到了,孩子也能做到。

除了做好環境維護,還得隨時確保拍攝現場不被「偷窺」。

《爸爸去哪兒》第二季在哪兒拍,何時拍,始終是全國媒體的熱點話題。節目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畢竟是近兩百人的團隊,走到哪兒都浩浩蕩蕩的,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而且提前幾個月的勘景工作,也難免讓我們的「行蹤」提前曝光。

於是正式開拍之前,媒體朋友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紛紛混進了圍觀的隊伍。有的喬裝成放羊的村民,有的打扮成賣雞蛋的小販,有的假裝是度蜜月的情侶。在杭州我就碰上這麼一對,正好跟我打了個照面,心虛,怕被識破,很生硬地說了一句:「親愛的,你看這邊風景美嗎?」差點兒把我笑噴。

最牛的是重慶一家報紙的哥們兒,翻越百米懸崖,剪開8米高的鐵絲網,順著一根繩子從天而降。雖然最後還是被節目組裡眼尖的同事發現了,但我們對他這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職業精神,一致表示深深膜拜。兄弟,您是特種兵嗎?千萬要注意安全啊!

考慮到山高路遠,我們為每家準備了一頭騾子,幫著馱行李,也可以讓孩子騎。開拍之前的預演中,我擔心騾子傷人,問牽騾子的人「它們老實嗎?」他答「野性得很,不過在我手裡還是很聽話。」話音剛落,只見騾子飛起一腳,踢在主人的屁股上,把他踢出老遠。周圍的人哄堂大笑。那人爬起來,一臉訕笑地罵道「你這頭強騾子,看我不揍死你!」

有了這個「前科」,我們便不敢讓爸爸們自己牽騾子上山下山了,而是分頭行動。騾子由主人牽著,馱行李走前面,爸爸和寶貝跟在後面。

騾子強,比騾子更強的是吳鎮宇大哥。不僅孩子不讓騎,行李也堅決不往騾背上擱了,信不過!好在他有的是力氣,背著雙肩包,兩隻手各拎一隻大箱子,氣喘吁吁上山又下山。不僅如此,一路上嘴裡都在跟那頭騾子過不去,不停地念叨:「沒有它,我也能行!」

雖然其他爸爸有騾子幫忙,也並不輕鬆,比如曹格,一人帶倆。手裡牽一個,懷裡抱一個,除了照顧好吃喝拉撒,還要隨時解決兄妹爭端。

當初決定請他做嘉賓,也是希望能在節目中呈現「家有二寶」的熱鬧景象。隨著「單獨」家庭可生二孩的政策逐漸在全國普及,或許會有越來越多的夫婦選擇多生一個孩子。而對於大多數中國家庭來說,兩個孩子湊在一起到底什麼樣,實在太陌生了。

曹格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會講話。儘管他見到偶像吳鎮宇大哥特別開心,但卻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仰慕,只好說了句最俗的:「我是看你電影長大的。」顯得自己很年輕似的。這也罷了,鎮宇大哥不跟他計較,哪知他還補充一句:「包括限制級哦。」說得鎮宇大哥徹底臉黑。

走到半路,我調侃他:「怎麼不去幫你的偶像提箱子?」他一臉苦笑,「我自己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啊!」

有孩子的地方就有天堂

過去十幾年間,我始終認為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努力工作,是為了幸福生活。我從來沒有想過一份工作本身,能帶給我這麼多幸福。這些天真可愛的孩子,純純的童言,暖暖的童心,讓村長情不自禁和他們打成一片,回到遙不可及的童年。

作為一個自我評價尚可的父親,我喜歡研究孩子們的小性格、小脾氣。

八歲的多多已經懂得一點小「風情」。她喜歡村長,她的喜歡是通過命令村長幹這幹那來表達的。可是村長事太多啊,健忘症啊,小姑娘交代的事情,一扭臉就不記得了。

這下可不得了,只見多多一雙大眼睛瞪得圓溜溜,「村長,就怪你!」

「啊?什麼事?」村長還茫然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反正就怪你!就是怪你!」

面對漂亮姑娘的小小怒氣,村長再有理也變得沒理,狼狽地敗下陣來,「對對,都怪村長,是村長不好。」

組裡同事在一旁笑著說「瞧,這就是大女孩對待男人的態度!」

她不會像天天或石頭那樣,喜歡村長就對村長推來搡去。她會用嬌嗔的方式吸引村長注意,偶爾也使點小壞,把村長推進水裡。看到村長穿著很帥的飛行服走下直升機,她朝村長飛奔而來,奔到一半卻停住了腳步,因為她想擁抱村長,但又害羞了。

最有成就感的一次,是節目錄到第三期,多多終於可以遠遠地向我跑來,一下子撲進懷裡,小臉緊緊地貼著我的脖子。那時候我知道,這個團隊裡最大的孩子已經真正從心底接受了村長,特別開心!

在她的影響下,另外幾個寶貝也開始願意和村長摟摟抱抱膩在一起。特別是楊陽洋,多多姐姐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啊。將來有了錢,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多多姐姐買條花裙子,還對著天邊的彩虹許願:多多一定要嫁給我!

大女孩的爸爸是個大男人。黃磊對女兒採取「大膽放養」,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允許她去嘗試和冒險。這方面我們的理念很像。

多多喜歡游泳。村邊有一片很大的魚塘,水深達到七八米,黃磊竟然允許女兒單獨下水,自己坐在岸邊,悠閒地看著。連我都有幾分擔心,一再叮囑他不能大意。他卻擺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她技術好得很,沒問題。」

大女孩的爸爸還是個好男人,永遠陽光燦爛。無論村長佈置的任務多麼坑爹、多麼整蠱,其他老爸多麼為難,黃磊都會一臉謙和的笑容,欣然接受。

我們常說,跟拍黃磊的這一組工作人員最有口福。為什麼呢?每次在鏡頭前給孩子做完飯,烙完餅,把孩子餵飽,黃磊一定會想到工作人員還飢腸轆轆。於是挽起袖子,再和面,再烙餅,讓大家一起飽飽口福。這麼能幹又體貼,就別叫黃磊老師了,大家更願意叫他「黃小廚」。

只可惜這後半場的傑出表現,不會出現在節目裡。難怪攝制組的單身姑娘們提起黃磊就流口水,不是為了烙餅,而是感慨:「在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男人?」

如果說大姑娘的風情很有趣,小姑娘的頑皮真是傷不起。

貝兒比多多小三歲,正處在一種奇怪的敏感期。有一天村長正在正兒八經地宣佈分房紀律,天氣有點熱,外套脫下來繫在腰間。Feynman走過來,莫名其妙掀起來看了看。

村長問:「你看啥?」

Feynman還沒說話,貝兒替他搶答:「他在看你有沒有小雞雞!」

有其女必有其父,陸毅不僅絲毫不尷尬,還很開心「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錄節目的過程中,貝兒時不時爆出兩句「驚人之語」,爸爸都只是一笑置之。陸毅是一個大方開朗的人,他教育孩子的理念我其實很認同。我們都覺得孩子是一棵茁壯的小樹,不急於「規矩」和「修剪」,也不必讓他們嚴格按照標準化的軌跡去生長。孩子偶爾說點出格的話,或者有點出格的小舉動,我們都會有意無意地「無視」。如果犯了特別嚴重的錯誤,當然是要管教的,但平時盡量不總去干涉孩子的言行。有時候,大驚小怪反而是一種負面的強化。

獨生子女的家長往往有所不知,帶兩個孩子,最頭疼的不是伺候雙份吃喝拉撒,而是這倆活寶從早到晚要爆發無數爭端,眼淚汪汪等你仲裁,始終做到一碗水端平,對大人的智商情商都是嚴峻考驗。

曹格家的Joe和Grace,年齡只相差一點點。但是沒辦法,自從妹妹降生,哥哥就要扮演「大孩子」的角色。每次發生爭執,按照大人們的思路,哥哥總是應該讓著妹妹的。很多時候,Joe其實很委屈,但也只好藏在心裡,假裝不在意。但是只要有機會表達自己,也一定不會示弱。

比如在節目裡,時常要讓孩子們做出自己的選擇。Joe只有一個原則:妹妹選什麼,我就偏不選什麼!哪怕心裡和妹妹想得一樣。

有一天吳鎮宇叔叔突然愛心氾濫,很溫柔地把Joe摟到身邊來問:「為什麼一定要和妹妹不一樣?是不是大人總要你讓著妹妹,你覺得不開心?」

Joe總算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知音,使勁點了點頭說:「我不想什麼事情都聽她的,我就想聽我自己的。」說完,把頭扭到一邊,傷心的淚水一串串。

村長在心裡猛給他點贊。流淚也不要讓別人看見,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不過妹妹也有妹妹的難處。如果可以自己選擇,Grace才不想當那個時時被謙讓的小女孩。她最大的願望是跟哥哥平起平坐,於是世界上有了一種奇怪的關係,哥哥的妹妹叫「姐姐」。那天村長站在她面前,弓著腰,駝著背,呱啦呱啦誇她表現特別棒,費盡一番口舌也沒能討來她的歡心。人家仰著小脖子,擰著小眉毛,就一個要求:「叫我姐姐!」

說到吃飯,諸位爸爸也是各有風格。每天早上爸爸帶著孩子來領早餐,常規路數是領完以後帶回房間吃,吳鎮宇大哥才不講究這些,和Feynman在山坡上找一處平地,坐下來就吃,管他什麼人來車往,塵土飛揚,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楊梅洗也不洗,直接塞進Feynman嘴裡,嗯,味道不錯!

他對兒子的態度用兩個字總結,就是「隨便」。

不想吃飯?隨便!不想睡覺?隨便!不想說話?隨便!

鎮宇大哥過去塑造的屏幕形象,總讓人感覺他很凶,就連對兒子的親密也被調侃成「寶貝,過來,爸爸保證不砍死你」。其實他的性格也和家庭有很大關係。

鎮宇大哥給我講過童年時,老爸老媽對他的教育。記憶中他也只有四五歲,還是老爸的「跟屁蟲」,老爸要求他像自己一樣赤腳走路。那天走著走著,老爸不小心踩到一個釘子,淡定地坐在路邊,把腳抬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他說:「幫我把釘子拔出來。」小傢伙嚇得要命,哆哆嗦嗦把釘子拔出來,才發現爸爸腳底的老繭太厚了,這一釘子下去,根本沒扎透,一滴血也沒流。

他的媽媽也很有意思。在學校裡,他的書被別人拿走了,他不敢去要,只好回家告訴媽媽。媽媽根本不當它是回事,輕描淡寫地說:「如果你確定是你的書,就把它拿回來咯,撕掉他的名字,再寫上你的名字,不就行了嗎?」

所以,今天的鎮宇大哥對Feynman的獨特教育,源自老吳家的代代相傳。

比如,Feynman在水塘邊玩,鎮宇大哥喊他離開,不要掉下去。他只喊一聲,不聽就算了,把孩子一個人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Feynman真的不小心掉下去了,他也倔強得很,自己從水裡爬起來,才不會向老爸求援,就一直呆呆地站在那裡,等太陽把衣服曬乾。

Feynman和老爸相處時間少,難免會有幾分緊張。相比其他孩子,他對陌生人更加提防,不大容易敞開心扉。再加上他平時大多數情況下都說英語或粵語,國語並不流利,所以也不輕易與人交流。但Feynman也是一個有著小小個性的男子漢,他內心深處對老爸的愛,總會在不經意時展現出來。

在武隆的村莊裡,我們安排了一場「天坑杯足球賽」。起初Feynman不願參與,只是站在一旁看著,眼瞅著老爸快要輸了,他就著急起來,決心幫他。小小的個子,衝上前去,抱起球來,在泥塘裡左躲右閃,艱難行進,直擊球門,別提多英勇了。當大家為他鼓掌時,他驕傲地挺起小胸脯,一臉陽光燦爛。

鎮宇大哥是個真性情的人。他過去給人留下的印象是眼神都能殺人,誰也想不到在我們錄節目的時候,他看到孩子們那麼開心地一起瘋一起鬧,竟會在一旁默默流淚。他對陸毅說:「這樣的場面,再過幾年或十幾年,就都看不到了。現在的時光是最要珍惜的。」

而我之所以相信,每個孩子都是天使,是因為他們總有一種力量讓大人受到感染。忘記自己的身份和年齡,渾然忘我地和他們打成一團。

黃健翔、姚明,作為特邀嘉賓,分別參與了一期節目。這些成人世界裡的「大咖」,初來乍到時,有點兒找不著北,定不好位,面對一群孩子不知說話該用何種腔調。

但是很快,孩子無界的童心就融化了一切隔閡。黃健翔幾乎忘了自己是來「捧場」的,在泥塘裡比誰跑得都歡,簡直是故意搶鏡。

姚明也童心復萌,在三分線外得瑟球技一那球技真是驚人!百發百中對他一點都不奇怪。怪的是,普通人投籃,總是要看到球進了,才知道投准了;姚明卻是球剛出手就知道進了還是偏了,一秒鐘後,預言每每得到驗證,屢試不爽。

至於我自己,在《爸爸》現場要隨時準備經受「工傷」。一次被孩子們推進河裡,一次被孩子們推進泥塘。其實像我這樣的塊頭,要不是心甘情願逗他們開心,怎麼可能被一群小傢伙推倒?我知道,從河裡爬出來的濕漉漉的村長,從泥塘裡走出來的髒兮兮的村長,才能被孩子們視為「自己人」。難怪,在浙江新葉村的劃木盆比賽中,每個寶貝都在喊「爸爸加油」,Feynman卻喊起了「村長加油」。

天使們的愛,讓村長更可愛。這個「地球上最大的芝麻官」,可不是誰都可以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