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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代不成器

聽過評書《楊家將》的人都知道,裡面有一位仗義執言、忠心耿耿的「八王趙德芳」。歷史上還真有其人,不過不是趙德芳,而是他的表弟趙元儼。趙德芳是宋太祖的四兒子,年紀輕輕就死了。而趙元儼是宋太宗的八兒子,封燕王,鎮北虜,威風凜凜,人稱「八大王」。

「八大王」威風到什麼程度呢?燕薊之地,如果小兒啼哭不止,當媽的就說:「再哭八大王來了。」孩子立刻就收聲。人們牽牛馬過河,也會在牛馬耳邊說:「八大王在河裡哈。」牛馬立刻就顯得特別聽話。

就這樣一位大英雄,偏偏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八大王的兒子叫趙允良。歐陽修《歸田錄》裡記載,這位小王爺特別愛坐木馬子,坐上就不下來,餓了就在木馬子上吃飯喝酒,還叫人在面前奏樂歌舞,一坐就是一整天。據宋書《諧史》說,小趙這個不良嗜好一直持續到三十多歲。木馬子是什麼呢?可不是現在小朋友騎著玩的木馬,更不是電腦病毒。木馬子就是現在說的「馬桶」。瞧,這孩子還真是重口味。

官二代也好,富二代也好,從小錦衣玉食。有聰明的,但也有不少「二」的。因為「二」得比較明顯,從古至今,總成為文人們譏諷的對象。清代《康熙字典》的總編修官陳廷敬就講過一個段子,說在他的老家山西,有兄弟兩人曾經做過大官。可他們的孩子不讀書,敗家,最後窮得拿著家裡的銀碗到大街上要飯。陳廷敬揶揄說,知道去要飯,就不知道手裡那銀碗可以換錢嗎?換了錢不就可以幹好多事不要飯了?陳廷敬講這個故事,是為了告誡自己的孩子不能不讀書,要不,就得給祖上丟人了。

類似的故事,金朝人元好問也講過。在《續夷堅志》裡元好問說,燕地有個大款叫劉伯漁,做生意發的財,生活過得極其奢侈——他養了好幾百號閒人,任務就是給他打探哪兒有好吃的,怎麼做,做好了給他吃。再多的錢也禁不住糟蹋,劉伯漁年老的時候,家財已經大不如前,等到他去世十幾年後,倆兒子已經把家敗得乾乾淨淨,上街要飯去了。元好問說這叫「玉食之禍」,他耳聞目睹,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這樣了。

諸位二代,有時候好不學,壞學得相當快。唐朝《朝野僉載》就講了這樣一對父子。當爹的叫崔挹,是國子監的官員,兒子叫崔湜,官比爹大,吏部侍郎,管人事的。這爺倆一對貪,收人家錢,賣官。有一次某人想買個官當,向崔挹行賄,老崔收了錢,小崔卻不知道,到末了也沒給人家官做。那個人去找小崔講理:「你家親戚都拿我錢了,你憑啥不給我官做啊?」小崔一瞪眼:「誰拿你錢了?看我不拿鞭子抽死他。」那人答:「你真敢抽他,就該丁憂回家了。」古時當官,若是父母去世,就得回家守孝,叫作丁憂。話說到這份兒上,小崔才明白是自己爹收了人家錢,一時語塞,滿臉羞愧。

就這位官二代,對自己的老爹也是摳門到家。在唐朝,吃個瓜可不是件容易事,種的少,還要看節氣。可巧,有一次趕上瓜熟了,皇帝念老崔年紀大了,賜給老崔一個瓜,讓小崔給帶回家去。這回輪到小崔對老崔保密了,回家壓根兒沒提這事,而是偷偷把這個瓜給自己的小妾吃了。事情傳出去,「朝野譏之」。成了話把兒,還被記到了史書上,一出名就是一千多年。

不懂事,是二代們最大的特色。也是《朝野僉載》,寫到了另一件事,關於武懿宗的。武懿宗是哪位呢?他爺爺是女皇武則天的伯父,他爸爸是唐高宗時的倉部郎中,總之是官二代加皇親,啥都不懂就封了王爺。就這位,淨給武則天找不痛快。有一天武則天在宮裡請吃飯,歡聲笑語地正高興呢,這位武懿宗突然站起來說:「臣有急事要啟奏。」武則天嚇了一跳,趕緊問:「出什麼事兒了啊?」武懿宗說:「以前我家屬地徵收物品,都是直接收的。現在改成由州縣幫著徵收,損耗太大了。」那意思,還是改回來吧。

武則天給氣壞了,翻著眼睛盯著屋頂椽子半天,才回過神來,說:「朕和親戚們一起吃個飯,樂一樂,容易嗎?你是親王啊,就為你家那點雞毛蒜皮,差點把朕嚇死。朕覺得,你不配當這個親王。」一句話,說得武懿宗摘了帽子,磕頭不止。周圍大家趕緊說情,才算把這事圓了過去——拿現在的話說,這位武懿宗也忒沒眼力見兒了。

和權貴沾親帶故的人都容易得瑟,武懿宗不算是最得瑟的,最得瑟的一位叫王子溶,南宋人。他為啥得瑟啊,因為他是秦檜老婆王氏的親戚。憑著這層關係當了官,最早是在浙東倉司。上級每次請客,必須得叫他,他一到場,吆五喝六,又玩又鬧的,上司唯唯諾諾,好像變成了他的下屬了。後來他到蘇州吳縣當了知縣,這下倒霉的是蘇州的知府了。請他吃個飯,他一入座,頭一件事就是指使人去請戲班子,手下飛馬前往,麻利得很,不管人家是否有演出,必須得立刻到場,無人敢留。

有一次元宵節,王小爺要看燈,竟然召知府到縣衙來,導致「郡治乃寂無一人」。這還不是最過分的,最過分的一次,知府和王小爺一起喝醉了,回到家中,睡到半夜,突然有人玩命敲門。一邊敲一邊喊:「我是王知縣派來的,有急事必須面見知府。」

知府嚇壞了,趕緊穿衣服,舉著蠟燭,狼狽不堪地見客。一見面,來人說:「我們知縣喝多了,聽說你家有鹹菜,讓我來要一罈子,拿去吃醒醒酒。」

知府連個屁都沒敢放,趕緊叫人拿鹹菜,送到王小爺門上去。

這事寫在陸游《老學庵筆記》中。陸游歎道:「其陵侮如此。」要是現在哪位市長,手下有這麼個區長,還不鬱悶得跳河?

吃喝場上也有人品。二代們人品不濟,飛揚跋扈,基本是因為骨子裡有狗仗人勢的基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