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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假古董

假古董多,自古就多,專騙附庸風雅有錢的主兒,附帶騙騙無知群眾。比如清代時候,四川有人在江中撈起一人腦袋,還戴著金盔,金盔上寫著字兒:「前將軍張飛。」當時還特轟動,都說撈著張飛的頭了,官員們還舉辦了一個隆重的安葬儀式。這事放現在,有人信嗎?沒聽說武將打仗頭盔上要刻名字啊,再說張飛的官職是「右將軍」,哪兒來的前將軍呢?

撈著張飛的腦袋不算啥,還有人找到過伯的腦袋,年代更久遠。康熙年間,杭州金叉袋巷北邊,居民在挖地的時候挖出一個大骷髏來,骷髏旁邊有個大石頭,上面刻著四個篆字:伯首級。這事也蹊蹺得很,伯是春秋時人,害死伍子胥又搞垮了吳國的奸臣,他是在姑蘇被越王殺掉的,腦袋怎麼來了杭州?

這些,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用現在的話說,八成是為了炒作。

不過腦袋不值錢,也很容易被識破,但東西的欺騙性可就大多了。明朝《南中紀聞》裡說,荊門州南十五里有個地名叫掇刀石,那兒有個關帝廟,關羽所用大刀就插在掇刀石的窟窿中,可以搖晃,拔是拔不出來。廟裡的和尚說,這刀重一百八十斤,長一丈四五尺,刀桿周長約七八寸,刀脊很厚。天啟元年有個總兵讓幾十名士兵一起拔刀,愣是沒拔動。

旁邊的碑文記載,這刀是關羽過襄樊的時候隨手插在這兒的——刀都不要了怎麼打仗啊?這不合邏輯。

要說關羽的刀,還有邪門事呢,竟然在廣東順德發現了一把——正宗青龍偃月刀。清代羅天尺寫過本《五山志林》,講到順德城本來沒有西門,後來開了西門,往外鑿山修路時,挖出了一把大刀,「有青龍偃月字」。正好看風水的說西門不利於城市發展,乾脆,就建了個關帝廟鎮著。大刀自然也供奉起來。你瞧,關羽的刀不少啊,而且還到處扔。不知道怎麼著,看書看到這裡,總想起「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來。

孔子穿的鞋誰見過?還真的留下來一雙。可有文字記載,這雙鞋放在晉朝的倉庫裡,後來與劉邦的「斬蛇劍」一道焚於戰火。可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到了唐宣宗年間,又有命令仿照孔子鞋製作「魯風鞋」,宰相以下都穿,又叫「遵王履」。到了北宋末年,金兵攻佔汴梁,擄走的皇家文物中,又出現了孔子履、女媧琴。元朝也有記載,說大都鐘樓街有個富人家,家藏有「宣聖履」。孔子到底留下了多少鞋啊,怎麼誰都有呢?

還有一個著名的假古董,是「孟嘗君鐵鍋」。唐朝筆記《封氏聞見記》說,在青州城南佛寺裡,有一大一小兩口鐵鍋,還有一個釜(也是鍋)。相傳這地方是孟嘗君的家宅,鍋和釜也是他留下的——大鍋能盛四十石,小鍋三十石,釜也能盛七八石。唐肅宗至德年間,胡寇南侵,司馬李伾毀了大鍋造兵器,和尚們苦苦哀求,才留下小鍋和釜。後來,小鍋用來點長明燈了,釜用來儲存油了。

故事講得挺動人,不過作者封演當時就提出質疑:孟嘗君門下食客三千人,有大鍋是可能的。可是歷經千年,也沒破損,還這麼新,有點假了吧?封演不知道,鐵這東西,戰國時雖然有,但十分稀少,都拿來做兵器打仗了,做食堂的大鍋是不可能的,也沒必要啊——那時候沒炒菜,要鐵鍋幹啥?到了現在,考古中發現的最早的鐵鍋,炒菜用的,是西漢的,也就是在西漢,才出現了大量油料作物,有了炒菜。

孟嘗君大鐵鍋,逗樂呢。

有些假,不是有意的,傳著傳著就走了樣,假的變成「真」的了。這種事情在旅遊勝地比較普遍。范成大寫過本《吳船錄》,裡面就講到忠州酆都的過往。

酆都有個平都山,以前是術士們煉丹隱居的地方,比較有名的道士包括前漢王方平、後漢的陰長生。事兒就出在陰長生身上——這位陰長生得道成仙了,還留下不少古跡,如陰長生的煉丹爐,還有山上的柏樹,相傳都是他種的。清代學者俞樾說,平都山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人們叫陰長生為陰先生,古話就是「陰君」。陰君陰君叫下來了,但後人就從字面理解:這陰君不就是閻羅王嗎?於是以訛傳訛,好好一個神仙福地,變成鬼都地獄了。當然,現在要說酆都不是鬼城,估計無數人都會急,靠著這個吃飯呢。經濟決定文化。

有一天,宋高宗在寢殿坐著,旁邊站著丞相湯思退。宋高宗無聊啊,問:「你家是處州的吧?你們那兒都有啥名勝古跡啊?」

湯思退當然想把自己的家鄉說好點了,張嘴就來:「臣家鄉有個石僧題刻,寫的是,雲作袈裟石作身,巖前獨立幾經春。有人若問西來意,默默無言總是真。」

宋高宗聽著挺有意思,高興了,湯思退可急了。為啥啊?因為壓根兒沒什麼題刻。下班回家,他立馬把那首即興編的詩寫下來,派人連夜飛馬趕回家鄉。幹嗎啊?現刻!要不萬一皇帝哪天高興非要去看,不就穿幫了?

這就算多了個景點吧。其實現在也是,旅遊公司開發個山水,頭件事就是找傳說。有傳說的要宣傳,沒有傳說的,現編傳說也得宣傳。遊客信這個。

贗品中,字畫是最多的。說起這個,還有個好玩的段子。《封氏聞見記》中,講到唐朝兩位書法家蕭誠和李邕。蕭誠以寫見長,李邕以評論見長——蕭誠老想讓李邕品評一下自己的字,可李邕卻根本不給他這個面子。蕭誠把自認為寫得最好的字給他,他都不看。次數多了,蕭誠覺得,李邕這是嫉妒自己,就是想在氣勢上壓著他。

蕭誠搞怪,寫了幾幅字,還給做舊了,天天當著人把玩。有天見著李邕,蕭誠說:「我家有王羲之的字,啥時候您給看看?」

李邕立馬答應了。可是過了十幾天,蕭誠也沒再提這事兒。李邕說:「哎,那王羲之的字,你都答應了卻不拿出來,別是忽悠人吧?」

蕭誠一拍腦門,趕緊讓家童回家取去。結果空著手回來了,說沒找著。蕭誠說:「哎喲,前幾天來客人還看來著,難道被偷走了?」

李邕也著急了,讓他好好想想。蕭誠想了半天說:「想起來了,我放在某某處了,都忘了。」

前戲做足,這幅「王羲之字」終於出現在李邕面前。李邕認認真真觀看良久,說:「是真跡,平生未見啊。」話音一落,在座的人無不讚歎。

過了幾天,又是人多的時候,蕭誠突然對李邕說:「那天給你看的字,是我小時候練字的時候寫的,你還說是王羲之真跡,你是怎麼鑒定的啊?」

話一出口,大家耳朵全都豎了起來。

李邕都傻了:「啊?是嗎?拿來再看看。」

字拿來了,鋪開,李邕看得更仔細,時間也更長。之後,就把字往一邊一放:「這個……是哈……仔細看,也不怎麼好。」

瞧瞧,專家都是這麼見人下菜碟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