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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酒事

宋神宗熙寧年間,馮京當了太原知府,經常和當時掌管文字的王安禮(王安石的小弟弟)一起談禪論道。為這事兒,他還得意地給王安國(王安石的大弟弟)寫信:「太原這地方,燈紅酒綠,歌舞妙麗,可我閉目不窺,整天和安禮談禪。」意思是自己淡定啊。

沒想到王安國回信說:「我看你談禪還差得遠,『閉目不窺』已經是一樁公案了。」

馮京閉眼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古代,官員文人吃個飯,稍微有點規模就要請妓女們來,跳舞唱歌、陪酒聊天。妓女們有個稱呼,叫「錄事」,也叫「酒糾」,「錄事」大約就是現在秘書的意思,「酒糾」就更明顯了,就是記著客人喝了多少酒,監督大家喝酒的。《老學庵筆記》記載,某地有「錄事巷」,是五代朱梁時期名妓崔小紅住的地方,「錄事巷」不就是「女秘書胡同」嗎?妓女侍酒如此普遍,馮京修煉不夠,做不到視而不見,只好閉眼了。

妓女留名的很多,宋朝的書中,就記著一丈白楊三媽、十般大胡憐憐、屐片張三娘、半把傘朱七姊等等名字。妓女們往往也是演藝明星,色藝俱佳,幾乎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現在人耳熟能詳的,還有明朝南京的秦淮八艷。其實在萬曆年間,就有秦淮四美人的稱號,她們是:朱無瑕、鄭無美、馬湘蘭、趙今燕。除了馬湘蘭,其他幾位就很少人知道了。

《谷山筆塵》說,在唐朝,只要是宴會上有人起舞,無論是誰,都要給些彩物、錦帛之類,叫作「纏頭」。起舞的可以是藉著酒勁的客人,當然也有妓女。「娼妓當筵舞者,亦有纏頭賜。」,所以杜甫的詩中有「笑時花近眼,舞罷錦纏頭」之句。看來,至少在酒桌上,那個時候還都挺平等的。

妓女年少,文人風流,有些說不清楚的感情也是人之常情。重修岳陽樓引得范仲淹大發感慨的滕子京,曾經在吳興做官,宴席上,見到了一名小妓名叫兜娘。兜娘長得非常漂亮,讓滕子京念念不忘。十年後,在京口,兩個人又重逢了……結局並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是滕子京面對兜娘發了呆。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兜娘已經容顏全改。萬分遺憾之下,滕子京寫道:「十載芳洲載白萍,移舟弄水賞青春。當時自倚青春力,不信東風解誤人。」誤了就是誤了,這可真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一般的感慨。

和姑娘們喝酒,有時候是勒不住的,尤其是既愛酒又愛姑娘的人,比如石曼卿。這位北宋著名大酒鬼,有一次微服跑到娼館喝花酒,一直喝到半夜,醉醺醺回來,半路被巡城的抓住。石曼卿當時是集賢館的集賢校理,可他不好意思直接說啊,只好說:「怎麼處理快著點吧,我天亮還得到館裡上班呢。」暗示自己是個有身份的人唄。可那邊會意錯了,一個勁兒琢磨,這別是集賢館打雜的下人吧?不處理不行,處理重了也不好,乾脆,打頓板子放人吧。就這樣,老石還是結實地被打了板子。石曼卿當然不想張揚,古怪的是,這樣的八卦居然傳出來,還被記到史書中去了,讓人一想到老石,就忍不住樂。

古人但凡有錢,都喜歡養家妓,也叫家姬、侍姬,就是在家養一群姑娘,唱歌跳舞,當然也可能會和主人有男女之事。養家妓是為了展示實力和素養,客人來吃飯喝酒,叫家妓出來跳舞唱歌,助興啊。《續墨客揮犀》就說,有一次蘇東坡在一豪士家喝酒,這位豪士很大方,叫出自己的侍姬十幾人,其中跳舞最好也最漂亮的,叫媚兒。媚兒哪兒都好,就一樣,個子太高——這要放現在,簡直是魔鬼身材,可在當時,似乎卻不符合審美標準。跳過舞,高興之餘,豪士命媚兒請蘇東坡寫幾句。蘇東坡愛開玩笑,寫道:「舞袖翩躚,影搖千尺龍蛇動。歌喉婉轉,聲撼半天風雨寒。」這兩句,徹底把媚兒得罪了,「赧然不悅而去」。其實蘇東坡就是喝多了窮逗,又是豪放派,話過火了,倒還真不是歧視。他最好的女朋友、侍妾王朝雲,就是西湖妓女出身。

喝酒時叫家妓出來跳舞,是一種對客人的盛情招待。但有時候客人喝高了,動手動腳,到底該怎麼下台,就得看主人了。《東軒筆錄》講,王韶當鄂州知府的時候,有一次在家請客,就叫出了家妓奏樂。那頓飯吃得挺歡樂,一直入夜。有個客人叫張績的,仗著酒勁兒耍起了酒瘋,拉著家妓的胳膊不放,還一個勁兒地往自己懷裡摟。這可是對主人很大的不尊重。姑娘當時就急了,當眾向王韶哭訴,「坐客皆失色」。眼看著就要不歡而散,王韶卻輕緩地說:「你看,叫你們出來是為了讓大家高興,你這麼一鬧,大家就沒樂子了。」命取大杯,罰家妓喝了酒,這事就過去了。

眾人都稱讚王韶度量大,可姑娘受的委屈怎麼說呢?沒辦法,那時候家妓地位就是低,連妾都不如,委屈也就委屈了。

要說在宋朝,還真有讓自己老婆出來陪酒的。這位叫王永年,老婆還是宗室女子,按說不得供著老婆啊?他偏不。他想走後門弄個金曜門書庫的庫監當當,就托自己的好朋友竇卞,找到了管這事的楊繪——事兒還真辦成了。事成之後,王永年在家請客吃飯,叫出老婆陪酒,還讓老婆坐在竇卞和楊繪中間,直接用手掬酒餵那兩位喝,左手一位,右手一位,號稱「白玉蓮花杯」。瞧這事兒辦的,不就是個圖書管理員嘛,真是出大醜了。

後來,王永年盜賣庫書牟利,事發下了大獄,還死在獄中了。朝廷追查,推薦人竇卞、楊繪收了不少財寶賄賂,全都貶了。竇卞死在貶所,這位楊繪還有故事。

楊繪被降職為荊南副使,巧了,也到了鄂州。這位到了任上,整天吃喝玩樂,結交了一大幫不三不四的人。當地有個豪民富二代,叫胡師文,就是他的哥們兒。有天楊繪在家請客,叫了胡師文,照著半夜喝,還叫出了家妓陪酒。喝到半醉,胡師文開始動手動腳,狎侮楊繪的家妓,那只鹹豬手「無所不至」。楊繪的老婆從屏風後看見了,覺得家妓有辱家風,把姑娘叫到屏風後,連罵帶打,鬧了起來。

胡師文見姑娘走了,可不幹了,拉著楊繪,非讓他把姑娘叫出來。楊繪呢,覺得自己老婆這麼鬧太丟人,就說今天就散了吧,到這兒為止了,沒想到胡師文大怒,把楊繪按住就是一頓老拳,打得楊繪「幾至委頓」,還是眾賓客拉架,這才算免了挨揍。

《東軒筆錄》說,楊繪屬於官員不自重,被小人凌暴,「士論尤鄙之」。酒席男女裡,最容易為女人犯渾翻臉的,還就是哥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