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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2)

然而,從妹妹回台中辦理瑣事次日起,七天工夫,好端端一盆椒草全死了。

我至今不明白那種死法。再難受的斷水暑假它都熬了,我待它亦不薄,水分、陽光也拿捏了,連土都不敢乍然換掉,有什麼理由全部斷根自盡。

妹妹回來,看到空盆知道出事兒了,「跟你八字不合?」也許,它認她的聲音、氣味與身上發出的溫度吧!什麼人呵護的植物,它就認誰當主人,植物也重情重義的。

我手植的一盆荷蘭種長春籐,用小竹簍框著。半年多,即從簍內垂下三五條長籐,像馬拉松接力賽選手,幾天不當心,又跑出幾條人影來,籐蔓幾乎垂到地板,修了幾次,仍然精力充沛。

妹妹拿到三樓臥房掛著。我既然壞了她的寶貝,割愛一下也是應該的。半月不到,被養死了。追究起來,三樓溫度高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以前也移過幾回,何以當時可以現在不行?這就不是人能懂的事兒了。

「烏鴉手哦!」我罵她。

「你才兇手咧!」她罵回來。

自從摸得幾分植物脾氣之後,對天地間種種多情有了肅敬之心;對於那些光會搜購綠樹、燦花,卻不肯用心去寵的人,也惋惜起來。

前人講「花能解語還多事」,其實話骨頭裡滿是疼惜的情意,好比在朋友面前說自個兒小孩:「小聰明罷了,大未必佳!大未必佳!」愈貶愈露了得意。

漫長的書齋生涯,成天鑽入字堆裡披沙揀金,篩得幾塊晶亮的道理,拿到外頭世界一攤,又不值幾文尊重了。陪伴我的是一盆黃金葛,原本釘在牆壁中間,看它的卷莖快捲走桌上的筆了,乾脆釘到最高點。偶有隔夜冷茶,人得站在桌上才能請它喝幾口。低頭伏案,我也不問它的長短。忽然有一天,發現它已來到我的肩頭,彷彿幾片手掌往我肩上齊拍,掌內有一股情義。

而它什麼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