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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實地,我們便有根

驚聞老師入院,由遠方趕回來,直赴病房。老師緊緊地抓住我的雙手。

我們盡談病好後,到新加坡開書畫展的事。那天他老人家心情特別好,也很精神,吩咐一直在照顧他的大哥大嫂:「等一下銚鴻來,請他帶個相機。我們來拍些照片。」

陳銚鴻醫生在這幾年勤向老師學習,師母和老師的病都由他來看,依老師所囑,把相機帶來。

我心中打了一個結,拍什麼相呢?留什麼紀念呢?

老師不大肯吃藥,說:「又不要去看戲,買票子來幹什麼?」

言下之意為反正要去,不必做多餘事。

學生姚順祥兄回答道:「老師,把票子買了,去不去看慢慢決定好了。」

老師臥在病床上,手指不停地在動,他擔心萬一醫好,雙手麻木了的話,不能寫字,和死亡不是一樣嗎?

「死亡並不可怕。」老師說,「怕的是身邊的人痛苦。師母去世之前,我一直服侍了她兩年,那種心情,的確不好受。」

他笑著望住我:「做人最好是橫死!」

「這句話怎麼講?」我們驚訝。

「你想,一些飛機意外事件,乘客在沒有時間思考和感覺之下就那麼去了,多好?做人反正一定要死,我倒希望像他們一樣忽然地離開。」

老師於一九八三年十二月七日逝世。

給我們留下的,最珍貴的是對藝術和做人的態度:自然大方,學無止境。這些哲學好像要花幾十年工夫才能鑽研出來,但有了老師的熏陶,道理又是很簡單。

先由基本做起,不偷工減料,便有自信。有了自信,再進一步去學習,盡了自己的力量,不取寵、不標新立異,平實樸素,就可以自然大方。我們腳踏實地,我們便有根,不用去向別人證明我們懂得多少了。那個沒有後悔的感覺,是一個多麼安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