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六年前後,我決定從事東方文學的研究工作。當我懷著熱情和虔誠攻讀一位中國哲學家的英文版作品時,遇上這樣一句話:「豁出命的死囚不怕死。」譯者在這裡加了一個注,說他的譯法比另一位漢學家(他的對手)要好:「摔碎藝術品就不用評判它的好與壞。」從此,神秘的疑團浮上心頭,我倣傚保羅和弗朗西斯卡,再也不讀這類書了。
每當命運讓我面對中國或阿拉伯文學的經典著作的「忠實譯本」時,我都會回想起那件痛苦的往事。現在,當我拿到《源氏物語》的譯者阿瑟·威利——他的譯作我在本專欄裡也評論過——最近出版的譯作《詩經》時,我又記起那件事情。據說,這些民間詩歌是公元前七世紀或八世紀時,由中國的士兵和農夫創作的。下面我翻譯幾段。我從押韻的抗議詩歌開始:
兵部大臣,我們乃是國王的爪牙。
為何要將我們置於水火之中,
永無出頭之日?
兵部大臣,我們乃是國王的爪牙。
為何要將我們置於水火之中,
永無歇息之地?
兵部大臣,你真是暴戾乖張。
為何要將我們置於水火之中?
我們的母親正啼饑號寒。[2]
下面,我翻譯一段述說愛情哀怨的詩:
那天狂風大作,
你對我既看且笑;
但那神色不無嘲弄,
我心痛如絞。
那日沙暴橫行,
你與我誠心相約;
可你並未如期來到,
我思緒萬千。
狂風吹得昏天黑地,
白晝如同黑夜;
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慾火中燒。
憂傷的陰影,
伴隨著轟鳴的雷聲;
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欲死不能。[3]
下面是戴著面具的舞蹈家跳的舞:
獨角獸的頭顱!
大王的子民蜂擁而至。
啊,獨角獸!
獨角獸的前額!
大王的親戚蜂擁而來。
啊,獨角獸!
獨角獸的觸角!
大王的子女蜂擁雲集。
啊,獨角獸![4]
徐少軍 王小方 譯
[1]此篇及以下兩篇初刊於1938年10月28日《家庭》雜誌。
[2]這節詩歌譯自《詩經·小雅·祈父》。原文為:祈父,予王之爪牙。胡轉予於恤?靡所止居!祈父,予王之爪士。胡轉予於恤?靡所底止!祈父,亶不聰。胡轉予於恤?有母之屍饔!
[3]這節詩歌譯自《詩經·國風·終風》。原文為: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4]這節詩歌譯自《詩經·國風·麟之趾》,原文為:麟之趾,振振公子,吁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吁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吁嗟麟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