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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上任僅半個月的上海縣知事

舊上海有一位縣知事范回春,任期只有半個月,行徑蹊蹺,年事較高的老上海,或許尚能記得一些。

范回春,祖籍浙江四明,清末之際,他隨先人徙居滬上洋場。他以逐利發家,躋身於名流。最初,他在新北門大街同茂昌象牙店當學徒,不久即熟悉業務,得老闆青睞,未屆滿師,便提升為小夥計。他一向有創業的計劃,不久便在豫園桂花廳對面開設了天成象牙店。辛亥革命時期,上海縣城拆除,市面正在潛變,他又毅然把大成象牙店交給其弟東林主持,自己在城隍廟後,和人合辦了「勸業場」,並以虎豹獅象等動物吸引觀眾。後又擴充為小世界遊樂場,由小說家姚民哀創刊《世界小報》,為遊樂場作宣傳。繼又在法租界吉祥街(今江西南路)開設一商行,經營各項業務,獲利很高。後又鑒於電影事業的發展,他辦了勝洋影片公司,經理外國影片拷貝發行及國產片的租映事項。當時,西人所設的跑馬廳,吸引華人,獲利極豐;浙商葉貽銓等在江灣拓地千畝辦的萬國體育場,也以賽馬為主,規模更大,股東雖是中西參半,西人仍佔著優勢,掌領大權。范回春便發起組織了一座全部華股的運動場,集資百萬元(其時合黃金二萬兩),購得引翔鄉土地八百五十六畝,呈請淞滬護軍使批准,於一九二六年歲首開幕,取名遠東公共運動場,范任董事長兼總經理。此外,他又與金融鉅子葉琢堂、張澹如、孫衡甫等合辦三星銀公司及順興公司,經營地產買賣,又發了大財。

他腰纏萬貫後,便大造別墅,先在法租界聖母院路(今瑞金一路)二號,蓋了一所洋房,有泉石亭台之勝,雜植花木。嗣後,又建虹橋別墅,並出租給人開設梵皇宮旅社,後又改為大世界遊樂場。虹橋別墅,設在虹橋西路的法磊斯路(今為伊犁路),闢地數十畝,有主樓、船廳、竹屋、球場、草坪、魚池、苗圃、曲橋、假山、家祠等,所植花卉,不乏異種,當地人稱為范家花園。

那半個月任期的上海縣知事,是怎樣一回事呢?須得一談。他在一九二四年一月十四日上任,同年一月三十日即下台,竟如曇花一現,那是早在軍閥混戰、政出多門的狀況下出現的怪現象。當時,北洋軍閥勢力分皖、直、奉三個派系,上海為三派系必爭之地,直系的江蘇督軍齊燮元和皖系的浙江督軍盧永祥發生爭奪戰,結果盧氏失敗,齊氏獲勝,控制了上海。可是事出意外,那東北奉系首領張作霖,與直系將領曹錕(時任民國大總統)、吳佩孚,也相互激戰,及直系將領倒戈一擊,給直系一個致命傷,曹錕被禁於中南海延慶樓,失去自由。這一下頓使齊氏在江蘇孤立無援,形勢岌岌可危,上海人心浮動,謠言紛起。時任上海縣知事傅文通,預感釜魚幕燕,亡在旦夕,為自身利害計,竟攜印離職而去,縣署成為神龍無首,由警察所所長熊育衡督同縣署各科職員,暫維現狀。齊燮元為此大費躊躇,再三考慮,認為范回春為社會名流,頗孚眾望,便敦請他出任縣知事。但署印已被傅文通帶走,只得刻一木質關防使用。范回春上任後,一心想把這風雨飄搖、危機四伏的局面穩定下來。正在擘畫經營時,不料奉軍軍長張宗昌奉命南下,齊燮元鴻飛冥冥而去。張宗昌指回春附逆,下令通緝歸案。不久,直系浙督孫傳芳出兵,驅逐奉軍北退,其事遂寢。這對回春來說是很不幸的,但還有一不幸事發生。他在淪陷時期,閉門謝客,不問世事,總算渡過難關,及抗戰勝利,他久蟄思動,欲謀發展,詎料那時綁票盛行。一日,回春在其長兄范開泰家晚飯,忽然闖進兩個持手槍的彪形大漢,把回春架上汽車,如飛而去。家人驚惶,四面探訊,杳無消息。約過了兩個星期,不知通過什麼渠道,才得安然歸來。

回春在上海經營貿遷,達數十年之久,牽涉面很廣,外界對他有褒有貶。貶者斥他牟利及與政客聞人往還;褒者因那時米價飛漲,餓殍載道,他發起義濟善會,在南北兩市辦理施粥並特邀周信芳、馮春航、金素琴等名演員,假座更新舞台演唱義務劇,又捐助上海時疫醫院、震旦大學、普善山莊、同仁輔元堂,還舉辦了范氏獎學金,資助貧寒優秀的學生。因此,為一部分人所稱道。

范回春的繼室夫人唐韞如,現寓居香港,唐家也是貿遷有名的。這頭親事,有些傳奇色彩,照范回春的說法是「強盜成全了我一個美滿的家庭」。原來唐韞如的父親唐晉齋,愛女如掌上明珠,因長女難產而亡,便拒絕別人為唐韞如做媒,深恐再遭此厄。唐晉齋逝世後,其子寶昌突遭匪徒綁架,過了二十天,家裡忽得匪徒來信,云:「解決辦法,請范回春幫助。」唐家持信往找范,范莫名其妙。原來匪徒提出要九萬元,才能放人。九萬元為一巨數,一時難以籌措,家人向各處挪移,只得五萬元,尚缺四萬,後把慶豐紗廠股票向范抵押,才得如數交去,救出唐子。范回春的母親逝世前,托人向唐家為其子說媒,唐母應允了這門親事。結婚儀式,十分豪華,其轎由八人肩抬,保鏢四人,先導四匹高頭大馬,樂隊以及其他吹打,種種旗幟,燦爛炫目,這個儀仗,首尾約長二里許。

一九四八年范回春去台灣,一九四九年冬去香港,一九七二年病逝,享年九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