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百面觀

佛家有色相之說，《華嚴經》：「無邊色相。」戲劇的化裝，無非揣摩色相罷了。鄙人遊戲三昧，曾一度獻身戲劇界，有時袍笏登場，居然為郎廟之宰，有時塗了白鼻子作小丑，藉此發洩我胸中塊壘，有時為時裝新劇，對於社會諸色人等，必須細加體會，才能傳神阿堵，博得觀眾的叫好。那時大馬路浙江路口先施公司對面，有五雲日昇樓茶館，據鬧市中心，鄙人為揣摩上中下諸色人等的狀態動作，總是每天在日昇樓沿陽台泡一壺茶，冷眼旁觀，從形形色色中悟出個妙理來，化裝攝影，成了一百幅，題為《社會百面觀》，當時擬鑄版印行，後來沒有成為事實，敝笥中尚存有胡寄塵一短序，如云：「夫人之忠奸賢愚喜怒哀樂，存於心者也。然而，忠者賢者，人見而知其為忠為賢；奸者愚者，人見而知其為奸為愚。即以一人論，喜怒哀樂，亦莫不蘊於心而見於其面，人人之心不同，即人人之面不同，一人之心時時不同，即其面時時不同，然則面之不同，實由於心之不同，蓋自然之理也。若本屬一人，既無忠奸賢愚之別，非關感觸，復無喜怒哀樂之分，而能幻出百相，各不相同，如錢化佛者，其技亦奇矣，人謂化佛善變其面，吾謂化佛善變其心。其人屬於何人，而即幻出何相，不必勉強，自然得神。此化裝之秘術，而演劇家之神技也，唯化佛能之。昨遇化佛於發民社，出彼之《社會百面觀》示余，囑為之序。百面觀者，化佛所攝之百影也，忠奸賢愚哀樂無不備，而無不肖，則以證之前說，愈可信矣。」至於照片留下的，或飾舊官僚，或飾老學究，或飾劉姥姥式的村嫗，或飾卓別林式的滑稽家，還有一幀，鄙人把身軀藏匿著，只露出一顆大好頭顱，彷彿遭著斬割般，兩邊列著炮彈和槍彈，形狀是很可怖的，這幀曾由范君博取去，刊印在《遊戲新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