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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攻天保城

商團義勇隊,加入聯軍先鋒隊,整隊出發,乘夜鐵篷車赴蘇,在閶門外廣濟橋堍孤兒院暫駐,每天操練兩次,上午七時,下午二時,每次操兩小時,練習開槍射擊,一星期後,奉命移至四十五標軍營。某夜,鄙人等策馬至寶帶橋一遊,到了那兒,把馬繫在樹間,這時明月一輪,天宇澄清,寶帶橋有五十三環洞,跨在澹台湖上,月光照在水面,瑩澈無比,鄙人便和二三同志,閒談散步其間,都以好男兒自居,願為民族犧牲。於是胸中了然廓然,只知有國、有民族,把什麼家室咧、子女咧、業產咧,都置諸度外。既而又談到用兵和古今豪傑的成敗,精悍之色,不啻當年的岐山方山子哩。過了一天,不料先母果然尋來,鄙人沒有辦法,托一同鄉開四時春點心店的吳春寶勸先母返申(吳君也是來投軍的),先母足足哭了一夜。今日回憶,深覺罪戾深重,對不起她劬勞養育之恩哩!軍隊生活,吃的是糙米飯,煮菜沒有油。蘿蔔乾幾乎是每餐必備的常餚,鄙人尚苦得來,那嬌生慣養的林祖琪等,一時興奮前來投軍,但日久吃這飯菜,教他們怎能嚥得下呢,他們三個人便悄然逃走,可是憲兵查的很嚴,結果把他們三人一齊捉得,綁到我們第二中隊來查問,照軍法,逃兵是要槍斃的。鄙人很憐恤他們,便託言這三人並非逃跑,是我差出去採辦東西的。但延誤日期,罪固應得,還請移交本隊來辦理吧,憲兵果然把三人交給鄙人,銷差而去,才得保全這三人的性命。未幾,我們又奉命前進,至南京堯化門紫金山下紮營。我們二十五人合一篷帳,地鋪稻草,晚間枕槍而臥。帳前邏卒二人,輪流守衛,共數十營,刁斗聲,馬嘶聲,旗被刮得獵獵聲,打成一片。鄙人兀是睡不著,當夜十二時,又奉到命令,翌晨六時出發攻紫金山天保城,這時滿人鐵良有兩營兵守著,有機關鎗隊,炮隊,很是威武。這夜索性不睡了,整理一切,破曉出發,走了十多里,東方才透曙光,防敵人掃擊,散兵線走著,緩緩而行,走到九點鐘,被敵人偵知了,一炮轟來,命中我隊,不知死傷了多少人,接著又是一炮,打在車站附近,把河中的水都沖激起來,樹木有被削去一半的,我們各奔東西,失了聯繫。可是依舊一鼓作氣,爬向山巔,青苔滑潤,往往傾跌而下,欲速不達,打到日中,沒有乾糧可吃,這時也顧不得許多,胡亂的跑,胡亂的開槍,實在欠於訓練,開槍動輒誤中了自己人。所以死在坡麓間的,大都槍中背部,這真冤枉極了。直到深夜十二時,飢火中燒,加之以渴,體力又極疲憊,恰巧有泉水,即雙手掬水而飲,如獲瓊漿玉液,事後才知道,是名勝一人泉,幸而走著這條路,否則口渴比腹饑還要難熬,也許不能行動哩。下半夜風雨交加,一片喊殺聲,夾著蕭蕭瑟瑟的樹葉聲,那真是淒厲極了。鄙人頭蒙著毛毯爬行,直爬到明晨六時才登山頂,兩旁都是屍體,敵營已熊熊著火,原來鐵良等已於黑夜遁逃,他們臨走,自己縱火焚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