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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半高僧

儒家歸宗於聖,道家煉修成仙,釋家皈依我佛。所以在釋家居佛第一等,菩薩次之,第三為羅漢,第四便是高僧。高僧談何容易,非有大智慧,大願力不可。民國以來,可稱為高僧,為鄙人所熟識的,卻有六個半:一印光,他著作等身,刊有《印光法師文鈔》,有尺牘,有序跋,有雜記,不但蘊義妙奧,文筆亦極雅潔。可是他很自謙,人家呼他法師,他卻自稱粥飯僧,說法師不敢當。他把禪機作一妙喻,他說:「月麗中天,影現眾水,不但江湖河海,各地全月,即小而一勺一滴,無不各個皆現全月。又江湖河海中月,一人觀之,則其月與己相對,即百千萬人於百千萬處觀之,亦皆各個與己相對,人若東行,月則隨之而東,人若西行,月則隨之而西,人若安住不動,月則不離當處,一人乃至百千萬人,悉皆如是。菩薩於一念中,遍法界感,遍法界應,感應道交,無少差殊,與此一月普現眾水,隨人隨地各見全月,了無有異。」他是陝西郃陽人,駐錫普陀法雨寺的藏經樓,晚年才往蘇州靈巖,發揚佛法。有時到上海來,總住在南成都路的太平寺,這太平寺和供養庵相對,是毗陵盛氏的家廟,不輕見客,鄙人去,卻很慇勤接見,回去了又和鄙人通訊,所以至今敝笥中尚有他的遺札哩!他八十三歲圓寂靈巖,靈巖造有紀念塔碑碣,上海覺園為建紀念堂,《弘化月刊》為他出生出紀念號。他法名聖量,別號常慚。二諦閒,是台州人,潛於內典,雲遊四海,到上海來,住南市海潮寺;鄙人去訪謁他,恨相見晚,可是口音不通,談話未免隔閡哩!三道皆,是北京法源寺的住持,從北京來滬,年已六十七八歲了,有很多的著作,當時鄙人就邀他在三馬路禪悅齋吃素菜,那憚悅齋是八指頭陀開的,現在已輟業多年了。四太虛,是提倡新僧運動的,具科學頭腦,有文學修養,德佛學奧旨,編有《海潮音》數十期。記得有一次,某校請他去講演,他就從佛學講到理化,聽的人沒有不佩服他的淵博。鄙人和他相識很早,在光復時,社會黨的會所,設在西新橋的仁濟堂,太虛沈縵雲馬相伯等,都是社會黨中堅,鄙人也是該黨的一分子哩!五興慈,住持法藏寺,把該持擴為十方叢林,來掛單的絡繹不絕,這是多大的功德啊!六弘一,弘一便是南社詩人李叔同,風流倜儻,不可一世,早歲曾和鄙人同演新派劇,他幼化女兒身,飾茶花女一角,扮相很明艷,擅音樂,工書畫,敝笥中尚有他所書的楹聯和水彩畫幅,作為紀念哩!他賃居上海法租界的卜鄰里,和袁希濂、蔡小香、張小樓、許幼園,設文化社於南市青龍橋之誠南草堂,號稱「天涯五友」,又和烏目山僧,湯伯遲輩,辦海上書畫公會,一時高邕之朱夢廬,都紛紛加入。辛亥革命後,應陳英士招聘,主《太平洋報》,為曼殊大師修《潤斷鴻零雁記》。出家後,嚴守律宗,每天子午卯酉做課,衲襖四季如一,和昔日的豪俊,判若兩人,真是奇哉怪哉!還有半個頭,要推寬道,他住持南市三昧庵,喜善舉,沒有宗教門戶之見,抗戰第三年,他募資三百多萬金,救濟各界。這種精神,洵屬不可多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