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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友如和《點石齋畫報》

我們的國畫,一向是保守的,一成不變的,認為前人的作品已經到了最高峰,好像無可進展了。畫花卉的,總是在題識上寫著仿黃荃或趙昌;畫山水的,也總寫著臨倪迂,學大癡。這樣一來,在藝術上有了限制,大大他削弱了創造力。但在數十年前,卻有了一位在繪畫界別樹一幟的畫家,那就是吳友如。

吳友如,江蘇元和人,名嘉猷,從小死了父親,很是孤苦,由親戚介紹在閶門城內西街雲藍閣裱畫店做學徒。這雲藍閣是兼賣書畫的,那些書畫大都陳腐粗俗,不堪入目;不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的蠟箋對,便是什麼「關聖帝君」,「姜太公釣魚」「張仙送子」等畫像。即使畫些山水花卉草蟲翎毛,也是幼稚平凡,沒有些兒藝術價值。這種作品,大家都叫它「作家貨」,主顧都是來自鄉間不解文化藝術的老農民,買了去用來遮遮牆壁罷了。就蘇州來講,賣「作家貨」的地點,一部分在城中玄妙觀內,一部分便是閶門西街一帶,所以雲藍閣的營業是比較興旺的。吳友如在書畫氛圍中瞧得多了,也能動筆描摹。附近有位畫家張志瀛,看見他的作品,認為筆致不俗,可以造就,便盡心竭力的加以指導。吳也的確聰明靈巧,沒有幾個月,有飛速的進步,什麼都能畫,那人物仕女,更為擅長。漸漸地一班士大夫們也賞識了他,送潤求他作畫,且比他為明朝的仇十洲。那仇十洲是漆工出身,後來作畫,卻能享著盛名。

影印本《點石齋畫報》

吳友如的聲名一天天的大起來,甚至清朝皇室也招他繪圖。吳費了幾個月工夫把畫完成,因不慣束縛,急急的南還。他路過上海,這時申報館附設的點石齋,正發行《點石齋畫報》,每月出版三期,隨《申報》附送,也可以零售,每期五分,便請吳友如擔任繪畫主幹。這畫報是用連史紙石印的。石印在中國,以上海徐家匯土山灣印刷所為最早,由法國人翁相公及華人丘子昂二人主持,然所印的,僅限於天主教的傳教印刷小件。石印成為書冊,那點石齋可算首屈一指的了。吳友如在這石印有利條件下,就把新事物作畫材,往往介紹外國的風俗景物,那高樓大廈、火車輪船,以及聲光化電等科學東西,都能收入尺幅。當時一班守舊的畫家群起反對,以為這樣的畫,失掉畫的品格,直把吳友如罵得狗血噴頭。但他置諸不理,一心從事新的寫真。他說:「繪畫當跟時代而變遷,時代有這東西,盡可取為畫材。我們瞧了宋元人當時作畫,也不過畫些眼前景物罷了。那麼現在既有新事物和我們接觸,為什麼要把它拒絕呢!」經他一提倡,跟隨他的有金蟾香、周慕橋、何元俊、田子琳、符艮心、葛尊龍、馬子明、顧月洲、吳子美、沈梅坡、管劬安等,畫新事物成為一時風尚。且有好多作品,更具民族意識,如「會審公堂」「大鬧洋場」等都是。

可是,《點石齋畫報》由英國人美查掌握,很受拘束,吳友如就藉端告退,自己創辦《飛影閣畫報》,來和《點石齋畫報》競爭。這時,從前教導他作畫的張志瀛正潦倒海上,便請張來畫報館工作。若干年後,坊間彙集吳的作品,印成《吳友如畫寶》,在繪畫史上放一異彩。至於吳的扇軸流傳很少,原因他終年盡力在石印稿上,沒有時間作其他揮灑。他畫仕女,有《楊貴妃百花亭醉酒故事》,筆法娟靜,能於改七薌、費曉樓、胡三橋外別成一派。他又畫過《水滸傳》及王韜的《淞隱漫錄》,現已絕版,不易見到了。

《點石齋畫報》自吳友如脫離後,頓覺黯然無色,因此注全力在印書方面。首印《康熙字典》四萬部,沒有幾個月便銷完了。第二批印六萬冊,恰巧科舉士子北上會試,路過上海,紛紛購置,有一人買五六部,作自用和贈人之需。所以又爭購一空,點石齋方面獲得了一筆厚利。到了一八八一年,粵人徐鴻復設同文書局,有石印機十二架,職工五百人,翻印《二十四史》《康熙字典》《佩文齋書畫譜》等,稱為同文版。又寧人某開設拜石山房,和點石齋成為三鼎足。但這三家印出來的東西都是黑色的,直至富文閣、藻文書局、宏文書局的開設,才進一步有彩色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