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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編纂始末

凡從事歷史學的,都知道「斷代為史」。自從辛亥革命,清皇朝便告結束,那麼清史應當從事編寫,列入傳統正史中,成為二十五史(開明書局雖刊行二十五史,但列入的是新元史,不是清史)。民國初年,袁氏稱帝,他為羈縻一班前清遺老,特辟清史館修纂《清史》。聘趙爾巽為館長,柯紹忞、王樹楠、吳廷燮、夏孫桐為總纂,金兆蕃、章鈺、金兆豐為纂修,俞陛雲、李岳瑞、姚永概、吳昌綬等為協修;又袁金鎧總理史稿發刊事宜,金梁總理史稿校刻。其他尚有提調多人,共計一百餘位。

初開館時經費尚充,這班遺老每天聚著談談,隨便撰寫一些,全無條例,有如一盤散沙。後來覺得這樣做下去,是不會有成績的,就公議推金兆蕃擔任寫雍正乾隆時期的人物和典章制度,夏孫桐擔任寫嘉慶道光時期,王樹楠任鹹同,馬通百任光宣,鄧效先、金雪生為助手,兩年才得告成。可是很多地方違反凡例,鹹、同,光、宣四朝都不合用,重推柯紹忞、夏孫桐加以整理,柯推諉不幹,改歸金兆蕃。然時局混亂,經費緊縮,館中議論紛歧,莫衷一是。夏金兩人,都沒有著筆;既而混亂更甚,經費完全告絕,以致全局停頓,館長趙爾巽向軍閥籌款,又得苟延殘喘。但館中諸人已多散去,留者重行分配工作:「本紀」歸柯紹忞、奭召南、李惺樵編寫;「志」歸王樹楠、吳蓮溪、俞陛雲、金雪生,戴海珊、朱少濱任之;「表」歸吳廷燮;「列傳」由夏孫桐、金兆蕃執筆,夏任嘉慶以後,金任乾隆以前,定期三年完稿。

不料僅半年左右,館長趙爾巽覺得自己八十多歲,風燭殘年,又復體衰多病,深恐遷延下去,不及目睹這書的問世,即毅然要把這書付印,夏孫桐力爭以為不可。然當時附和館長付印者多,相持之下,而館長病重,大有迫不及待之勢,恰巧這時袁金鎧自東三省來,願任印書一切事宜,招金梁為總校,付印便決。孫桐所任各朝,鹹同時期事最繁重;王樹楠的稿,核之實錄,抵牾太多,且立傳太濫而卷帙又繁,更須重作,期限既促,光宣兩朝,推歸他人趕寫,一時沒有人肯接手,結果由金梁一手為之。沒有多時,趙爾巽病故,柯紹忞繼任館長,柯和袁金鎧、金梁意見不合,交稿不閱,便付金梁,金梁幾執全權。及印書將畢,尚有曾左李三篇專傳沒有脫稿,金梁等不及,逕取他人初稿付印,且館中始終無總閱之人,因此傳有重複,竟至把重要人物漏掉。志中當詳而略,當略而詳,尤多疏誤,總之雜亂無章,謬訛百出。印了一年,只出上半部五十冊,發售預約,取價一百元,下半部五十冊,預定民國十七年端午節前刊竣。可是印成沒有交易,只遼寧方面取去數百部。

北伐軍隊到達北京,史館由故宮博物院接收,十八年十二月,該院具呈當局,謂《清史稿》乖謬百出,開千古未有之奇,列舉反革命及藐視先烈等十九項,並稱該書不宜再流行海內,應永遠封存。當局准其所請,遂將史館所有印本及史料捆載而南。淨存二百四十五部,又殘本二萬二千六百六十九冊。然在禁令之下,除國外圖書館及租界內或私人收藏者不計外,國內公開收藏的,有北京圖書館(時稱北平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清華大學圖書館、南京江蘇省立國學圖書館公家機關,私立大學有燕京大學圖書館、輔仁大學圖書館、嶺南大學圖書館,從前都預約購得前半部的,也就再花巨金重購全部,因此這書名義上雖已禁止,實際上等於沒有禁;況國外大學聞訊,往往不惜重價收買下來,只有一般窮苦學者無力購置,不易寓目。

民國廿二年,孟森在北京大學《國學季刊》三卷四號中,發表《清史稿應否禁錮之商榷》一文,廿三年九月,容庚複寫一文:《清史稿解禁議》,刊於《大公報·史地週刊》創刊號,都為《清史稿》解禁而呼籲。廿四年一月三日,偽行政院院長汪兆銘,也以該《清史稿》關係學術很大,便呈請把該《清史稿》發交該院若幹部,聘歷史家先後檢校,正其謬誤,等到勘正編定後,再予印行:一方面再呈請解禁,一方面即請曾編纂《廬山志》的吳宗慈擔任檢校之責,擬於六個月內完成。可是那些偽官漢奸,除獻媚敵人外,一切都是能說不能行的。直到民國三十二年三月,該《清史稿》原封不動,將錯就錯,由精華印刷公司印行,聯合書店發行,那印刷公司和書店都沒有地址。最矛盾的,該書底頁卻載著發售者各大書店,而版權旁又列「非賣品」三個字,完全掩耳盜鈴,故弄狡獪。印成的是布面洋裝兩大冊,計本紀二十五卷、志一百四十二卷,表五十三卷、列傳三百十六卷,共五百三十六卷,字跡小於蟻足,閱覽很費目力。自抗戰勝利,總以為可把該書切實修葺了。不料仍舊不加措施,真令人望眼欲穿;最近聞政府當局,在重視文獻史料、從事文化建設之下,已在統盤計劃,大加增刪,使它成為一部完善的史書。這是多麼興奮的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