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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史上最無聊的情侶——鄭克爽和阿珂

前段時間一直在寫岳不群、左冷禪、任我行、東方不敗等凶險無比的人物,寫得我內心陰暗無比,日月無光,臉都綠了……確實是不行了!今天換個話題,來插敘點輕鬆的主題吧。

——就找點別人倒霉的事情來快活一下好了(慚愧,好像更加陰暗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的倒霉故事都能讓人快活:

像喬峰、胡一刀這樣頂天立地、坦坦蕩蕩的英雄好漢倒霉,只會讓我們肝腸寸斷,心都碎鳥;

即使是歐陽鋒、李莫愁這樣的事出有因、心有苦衷的大反派倒霉,我們也會覺得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有時候甚至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兵、百姓倒霉了,我們也會感同身受,搖頭歎息……

但是,世上還真是有那麼一種人,他倒霉我們真會覺得快活,他越倒霉我們越快活,幸災樂禍,理直氣壯,那就是,噹噹噹噹——鄭克爽!

說起來,鄭克爽和慕容復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說,都是背景深厚的貴公子;都身負千秋復國的重擔;都沒有獲得最後成功;都有絕頂大美女相隨——慕容復有王語嫣,鄭克爽有阿珂(並且最後都轉而去追隨第一男主角啦);都夠無情,殺過自己集團中忠心耿耿的人物——慕容復殺了包不同,鄭克爽殺了陳近南……

不過,奇怪的是,慕容復最後蓋棺定論,很多讀者雖然「怒其不義」,卻也「哀其不幸」,對他還是報以極大的理解和同情,認為他的悲劇性色彩遠遠大於其小人作為;但是鄭克爽就倒霉到家了,至少我木有見過誰替他說過什麼好話!

一個人居然可以混到這種眾叛親離的地步,我只能把臉凹成一個鞋拔子,咬牙切齒地說上一句:「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鄭克爽首次亮相,本來是出盡風頭的——「面貌俊美」,「長身玉立,氣宇軒昂」,且「衣飾華貴」,氣派不凡,連二十幾個貼身保鏢都神氣十足……真是有錢有勢還有型。

又是「國姓爺」次子,根正苗紅,連「獨臂神尼」九難這樣公主出身的「太子黨」也不得不讚一句:「原來是忠良之後!」

在說到投靠清政府的「海霹靂」施琅時,更是義正詞嚴:「這人無恥忘義,晚輩早已不認他是師父。他日疆場相見,必當親手殺了他!」——嗯,真難得貴公子您深明大義,還有一顆赤子之心吶!

渲染至此,鄭克爽真是集天時地利人和於一身!——

我第一次看《鹿鼎記》的時候,還以為老金又要寫一個像陳家洛一樣的、「書生+貴公子+武功高手+反政府組織領袖」式的男主角了,而且還是《倚天屠龍記》的寫法,正主等到四分之一後才上台,韋小寶只是像張翠山一樣的偽男主……還好,事實證明,老金是不會在形式上重複自己的,鄭克爽只不過是個用來反襯男主角的反派……

阿珂果然一見傾心,和鄭克爽兩人眉來眼去,發嗲撒嬌——

鄭克爽說:「河間府要開『殺龜大會』……」

阿珂也不知道是真白癡還是裝白癡,居然問:「什麼『殺龜大會』,殺大烏龜麼?」

鄭克爽聽了居然也不好笑,還順桿兒爬,說:「是殺大烏龜啊,不過不是真的烏龜,是個大壞人,名字中有個『龜』字的……」

阿珂果然不讀唐詩,不知道世上還有人叫李龜年,只顧撒嬌:「哪有人名字中有個『龜』字的?你騙人你騙人!」

鄭克爽真是好耐心,還一本正經地循循善誘:「不是烏龜的龜,是桂花的『桂』,你猜猜看?」

阿珂終於開動了一丁點腦筋,不過搭配一個白癡姿勢——拍著手說:「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是大漢奸吳三桂!」

……

這一段男女對白,堪 稱世間所有打情罵俏中最最無聊的典範,看得我直想去死!——對比起來,人家西門慶初見潘金蓮,那是多麼的活色生香,潘驢鄧小閒,令我輩心嚮往之啊!可見,鄭克爽和阿珂這對男女,男的乏味,女的白癡,注定成不了氣候。

自此,鄭克爽這小子的好運氣也就over了——鄭克爽正式成為了韋小寶的玩物,開始了綠毛倒霉蛋的生涯……

鄭克爽的全部悲劇,其實就在於招惹了千古第一好運男韋小寶……的妞!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話,一定立刻就把阿珂打包奉上,以求太平……

鄭克爽從小生在富貴王府,肯定是被人捧大的,根本不知道怎麼對付韋小寶這種在市井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小流氓,幾次被韋小寶玩弄語言技巧搶了白——雖然也沒有人會當真,但是氣勢上先矮了半截,心煩意亂是免不了的……

後來六個尋仇的喇嘛進了酒館,鄭克爽嚇得渾身發抖,聲音發顫,連阿珂被調戲也毫無辦法,哪裡還有一點男人的樣子!倒是韋小寶,關鍵時候,來明的敢當面操匕首刺殺,來暗的也不忌背後下蒙汗藥。不僅危難時候大顯身手,還順手把鄭克爽捉弄一番,又把九難馬屁一番,錢也賺了,妞也泡了,人緣也得了,啥也沒耽誤……更襯得鄭克爽像個廢物!

其實直到此時,鄭克爽的毛病還只是毛病,不算罪行。——無非就是目中無人,嬌驕二氣,繡花枕頭一包草……富貴人家的公子嘛,很正常啦。就算賈寶玉在,估計也就是這個表現,了不起也就是盯著阿珂「不由得癡了……」(咦,韋小寶倒是這個表現啊……)

不過阿珂的表現就比較令人心寒了。

阿珂剛開始對鄭克爽芳心暗許還算情有可原,畢竟少女懷春,首選帥哥!但我就是奇怪她在目睹鄭克爽那一系列膿包、白癡表現之後,還是不改初衷。

尤其是在草垛裡,韋小寶拿著呼巴音的斷掌裝成鄭克爽的手調戲阿珂那一段——我們讀者知道那不是鄭克爽,阿珂又不知道,她當真了,還挺生氣的,暗想:「這鄭公子如此無賴!」但她生氣不到幾秒鐘,很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仁不讓地倒向「無賴」的陣營,幫他說好話,反過來瞧不起韋小寶為了搭救她們而跟桑結撒謊的事情——韋小寶縱使一個真無賴,此時也免不了傷心惱怒,就算我們讀者也有點看不下去了。

真是越想越想不通——畢竟她和鄭克爽只是萍水相逢,又沒有什麼感情基礎,為什麼會這麼執著呢?

要搞清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先想想阿珂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韋小寶敵意減輕、看法轉變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歷史的大轉折,就是「殺龜大會」勝利閉幕以後,天地會群雄扮作伏牛山土匪打劫鄭克爽等人,韋小寶藉機做戲,上演英雄救美。

韋小寶的戲份真夠足,一會兒財大氣粗,一會兒武功超群,一會兒聲名遠播;再加上高彥超、風紀中他們幾個在旁邊說些「原來是小白龍韋英雄!你殺死滿洲第一勇士鰲拜,天下揚名,我們好生仰慕……」之類的肉麻話,更是錦上添花!

阿珂看到韋小寶如此財大勢大,春風得意,平生第一次沒有對韋小寶實行習慣性的罵之、啐之、打之、踹之、白眼之、鄙視之……而是開始「心中又驚又喜」了——唉,阿珂此女,所愛之人一不是鄭公子,二不是韋爵爺,不過是權勢罷了!

阿珂後來委身於韋小寶,固然有形勢所迫的成分,但我看最主要還是韋小寶一路下來盡顯其朝廷、江湖雙重深厚背景,左手錢袋,右手聖旨,腰挎匕首,身披黃馬褂,懷揣《四十二章經》,腳底還有「反清復明」……儼然一個有權有勢、威風八面的Mr.Right——阿珂多半還是回心轉意,半推半就吧。

總而言之,阿珂這個姑娘,關鍵詞一是絕色美貌,二是虛榮勢利,除此之外好像沒有什麼再讓人留意的東西了。——老金寫super美女好像一向都是往花瓶那個路子上靠,王語嫣是也,香香公主是也,阿珂是也——難道是為了體現資源的公平分配?

當然,客觀點說,阿珂的問題也不是她天性使然,人家底子還是不錯的——看看陳圓圓就知道了!俄羅斯有民間諺語:「要想娶姑娘,先看丈母娘!」

陳圓圓雖說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左擁右抱(好像這個詞有點不對,不管了,領會精神就行),有點不合規矩;感情搖擺不定,也有點暈頭雞……但是,總體而言,她舉止優雅,談吐得體,善解人意,知書達禮,還具有唯物主義歷史觀,知道時勢造美人,不是美人造時勢;還具有現實主義愛情觀,知道男人不會為了美人打江山,只會打江山順手撈美人……

阿珂要是能在陳圓圓身邊長大,絕對不會是後來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任性妄為、膚淺白癡的形象!

所以,阿珂的問題,只要還是要歸結於九難沒有開展行之有效的後天教育,令人髮指——

一不「講學習」——九難身為教育者,既不開展文化課,也不開展專業課,更不進行素質教育,弄得阿珂一個大姑娘家家,說話簡單乏味,武功亂七八糟,做事幼稚衝動,連點基本的「講禮貌」好像都不知道,要不是長得美的話,這個角色簡直可以直接刪掉了;

二不「講正氣」——九難唯一對阿珂灌輸的就是自己那點狹隘的家仇國恨,其他曲直善惡全無講究!結果阿珂空有一身天姿國色,只會喊幾句「反清復明」的空洞口號,卻貪慕虛榮,眼光勢利,還不及李香君、蘇小小、賽金花這些青樓女子有風骨、有氣質;

最最可惡的是,三不「講故事」——要我說,阿珂這個角色本來是最有故事的,因為身世太糾結了:

生父是功虧一簣的農民起義軍將領李自成;

繼父是毀譽參半的鎮南王吳三桂;

媽咪是飽受苛責的紅顏禍水陳圓圓;

老公是最具爭議的從流氓無產者到朝廷一等功的個人奮鬥楷模韋小寶;

師父是血統高貴、身份神秘、武功蓋世的前朝公主——獨臂神尼九難;

初戀男友是民間反政府組織「天地會」流亡海外的少東家鄭克爽……

——這是多麼廣的人脈?這是多麼野的路子?這是多麼深的背景?這是多麼亂的關係……

——光是朝代更替就有三朝,光是政權割據就有三個,光是三角戀情就有兩對,光是命運顛覆就有四回……

——這胡攪蠻纏的緣分,這東拉西扯的血脈,這朝三暮四的綱常,隨便挑出一條線索來都夠在江湖中上躥下跳,指天罵地,奔波半輩子了!

阿珂集如此多的政治恩怨、歷史瓜葛、情感糾結於一身,本來已經是「金書第一女主角」的最好鋪墊,結果她講的唯一一個故事就是不自覺地促使老公把初戀男友暴打若干回合!

如此一部氣勢恢弘、波瀾壯闊的政治歷史武俠大戲。金庸第十六部曠世巨著,就這樣被一個不「講故事」的女主角斷送了!……扼腕……歎息……垂淚……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