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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我們要建一座圓的圍牆,任憑誰都不敢靠近;再建禁城和城堡,將大門緊緊關牢。

一 學藝術良心583

該隱584從其主面前逃走,

流浪在大地荒原。

終於有一天夜下,

他來到平原上的一座山前。

他和他的妻兒疲憊不堪,

在驚恐與苦悶中進入了夢鄉。

他的妻兒睡得很深,

而該隱卻合不上眼。

於是坐起來,

陷入了深深的思慮之中。

稍頃,他抬頭朝黑暗天空一望,

忽見極遠的天邊有只巨眼,

睜得大大的,正凝視著他。

該隱不由得一驚,

萬分恐懼地自言自語道:

「我仍然在離他不遠的地段!」

他隨即站起身來,

喚醒他的妻子和孩子們,

旋即又踏上了征程。

他走過沒有水草的荒原,

心中痛苦不堪;

三十個日夜徘徊歧途,

身體虛弱,面色白慘慘。

他一句話不說,

也不敢向身後一看。

他不曾躺下睡覺,

直行至亞述大地海邊。

他說:「我們就地丟下手杖,

以求放心與平安。

是啊,我們就在這裡駐足,

因我們已越過世界邊沿。」

正當他彎腰坐下,

忽見黑暗天空,

那隻眼睛再度出現,

仍然在同一天際間。

他心中恐慌難言,

急忙站起身來呼喊:

「快來救救我呀!」

孩子們站在那裡望著他,

痛苦悲傷,手指貼唇邊。

該隱朝著粗毛帳篷望去,

只見荒漠居民老祖朱巴樂待在裡面。

該隱說:「伸出帳篷門簾!」

門簾伸了出來,

他在上面壓了一塊鉛。

泰西拉是朱巴樂的孫女,

身材苗條酷似晨風。

她問該隱道:

「你還看到了什麼嗎?」

該隱回答說:

「我仍然看到了那隻眼睛。」

朱巴樂站起身來,

吹號擊鼓高聲喊:

「築道屏障,將眼遮擋!」

他果然築起一道鐵牆,

讓該隱在牆後隱藏。

不料該隱望了望說:

「那隻眼睛在注視著我!」

朱巴樂這樣回答:

「我們要建一座圓的圍牆,

任憑誰都不敢靠近;

再建禁城和城堡,

將大門緊緊關牢。」

鐵匠之父提巴勒立即動手,

開始建人力不及的巨城。

正當提巴勒潛心勞作,

他的兄弟們也動起手來,

驅趕平原上的奴隸之子;

只要有人敢於路經那裡,

他們便剜去人家的眼睛。

夜來他們放箭,

一心欲射落群星。

終於全城地覆天翻,

花崗岩取代了粗毛帳篷,

巨石被綁上了鐵索鏈;

誰見了誰都以為,

那是地獄裡的樓宇宮殿。

因為它的牆是層層高山,

其影遮住了荒野光線;

它的大門上還刻寫著:

「禁止眾生入此門檻!」

他們將城建成之後,

將荒漠老祖置於城中石塔間,

但老祖仍然痛苦打顫。

孫女泰西拉週身抖作一團,

呼叫著該隱問道:

「阿爸,那隻眼睛隱沒了嗎?」

該隱回答說:

「那隻眼仍盯著我看!」

稍停該隱又說:

「我想像死人居於地下墳墓,

我看不見人,也不被他人看見。」

他們挖了一個大坑,

該隱說:「妙不可言!」

隨即該隱獨自下到坑裡,

只見那裡一片黑暗。

該隱剛剛坐下,

坑門隨即緊關。

不期那隻眼卻在墳墓裡,

依舊凝視著他的顏面。

二 和平與戰爭

和平585

和平啊,你多麼燦爛,你多麼美麗!大自然為綠色山谷披上潔白衣衫,你在那裡行走的步伐多麼矯健!……參天大樹之間冒出炊煙,表明那裡有人居住生活在茅舍裡面。

那裡有一位農夫,不在意嚴冬來臨,亦不在乎驚雷滾滾。那裡一片和平景象,歡興常駐。遠遠的山丘後出現一座白色房舍,齊聲道著和平和平。那裡有羊群,靜臥在甜水泉旁,十分自在安詳。牧羊人的草舍前開滿了茉莉花、長壽花,馨香四溢,沁人心脾。

那裡有許多孩童,有的玩細沙土,有的在沙地上高興得翻觔斗,有的登上披著鮮花的城堡,抓著象牙做的大門,盡情地採摘花果。當太陽快要落山時,他們便歡歡喜喜地與夕陽告別,相約明天早晨相見,迎接更大的快樂。

孩童們攀上果樹,採摘各種甜美可口的果子;與此同時,老翁們則坐在那裡聊天,談論的中心話題是大自然的美及造物主的偉大功績,決不談什麼錢財、富貴、浮華、政治及學問之類;與此同時,母親正在家中紡比雪還白的毛,以備冬天圍桌而坐玩牌御寒穿用。

瘸子、瞎子及殘疾人則在醫院裡休息。富人在增加自己的財富,而窮人飲食卻無人問及。公正舉起大旗,法律坐在自己的寶座上,四周鮮花簇擁,頭戴休閒王冠,寶劍入鞘,銹跡斑斑。火藥被水浸沒。弱者變得像強者,懶散人變得像意志堅強的人。死人的屍體被埋在土中,牧師為之悼讀聖詞,並使之焚以和平之香。

這便是和平的神聖狀態。

戰爭

兵起如暴風,湧進若蝗蟲大軍。看哪,血淌大地,恰似瀑布,色呈深紅。如今,源自參天大樹間的炊煙消失,和平象徵隱去,牧人茅屋的火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火舌,就連那個可憐的農夫用生命之水建起的房舍也被火舌吞沒了。看哪,牛在荒原徘徊,哞哞的叫聲充滿天際,那裡沒有草吃,沒有水喝,因為大地已經變成了一塊黑色的炭。

這位農夫雙手捂胸,深深歎息自己的農田變成了火神的祭品。

曾有一位白髮老漢站在附近的一個高坡上,自言自語道:「我將在鮮花遍佈的草原當中建造一座房舍。我將在這裡留下名字,讓我的子孫記憶到永遠!」

然而回答他希望的只有夢魔。戰火吞食了大地,燒焦了土和草,就連聖殿也被大軍用罵聲褻瀆和玷污。他們手持沾滿人們的純潔鮮血的長矛和利劍蹣跚在那塊神聖的土地上。

他們的戰馬在吉祥的祭壇旁嘶鳴。教律、法規已處於被遺忘的角落,黑暗之牆坍塌而下,將二者砸得粉碎。掠奪、暴虐肆無忌憚,社會機構負責人只能發出悲鳴;不幸的人和弱者的吶喊熄滅了憤怒者的怒火;醫院裡傷員的呻吟聲中止了鳥雀的鳴唱,傳到了路口;家中的草和織物已不足以包紮父與子的傷口和擦拭充滿血絲的眼睛淌出的淚水。

這位青年不久前頭上還閃爍著美妙青春的亮光,眼前一片光明未來;如今,他滾翻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等待他的只有年邁力衰。

人類呀,這就是你做的事情;所有這些都是在火眼之下所幹的不義之事;竟將死人埋在空氣中,而不是將之埋在土下。戰爭多麼可怕!人類是何其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