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寬是美是醜

竇文濤：最近有個新聞，超女王貝整容死在了整形醫院裡。據說她是跟媽媽一塊兒去的醫院，死的時候她媽媽正躺在另一張整形床上。她們的整容是把臉削薄了，聽說現在這是一種很普通的手術，把骨頭鋸下來，臉就薄了。結果小姑娘動手術的時候，血流到器官裡，把自己淹死了。

查建英：天哪！這在整容手術裡是小手術啊！

竇文濤：很多專家說這是普通手術，不該發生這種事。但我感興趣的是，臉寬到底是美還是醜呢？其實不要說女孩子，哪怕像我這麼醜的人，也天天關注自己的臉。我覺得長相其實是自己心理的事，比如我臉就寬，但誰在乎呢，早上我照鏡子覺得臉寬一點兒，餓一頓，第二天早上好像就窄一點兒了，可實際上你們也看不出什麼區別來。我覺得美醜這事兒，都是自己跟自己較勁！

查建英：現在的人都覺得臉瘦好，這是不是跟中國人和洋人打了二百年交道有關？洋人的臉比中國人窄。而中國古代的仕女圖很多是大臉，環肥燕瘦，審美跟我們現在不一樣。

竇文濤：我有印象，張愛玲就是個大臉，胡蘭成說她「正大仙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審美觀變了。其實我也認為臉瘦了顯得英俊，上電視會好看。但我記得小的時候並沒有這個意識，甚至那時候的電影明星也是大臉，還記得李秀明嗎？

陳丹青：記得。

竇文濤：李秀明不算小臉，包括那個年代的工農兵形象也都是大寬臉。

我當然亦滿心裡歡喜，但因為她是這樣美的，我就變得只是正經起來。我撫她的臉，說道：「你的臉好大，像平原緬邈，山河浩蕩。」她笑起來道：「像平原是大而平坦，這樣的臉好不怕人。」她因說《水滸傳》裡有寫宋江見玄女，我《水滸傳》看過無數遍，惟有這種地方偏記不得，央她念了，卻是「天然妙目，正大仙容」八個字，我一聽當下默住，竟離開了剛才說話的主題，卻要到翌日，我才與她說：「你就是正大仙容。」但上句我未聽在心裡，央她又念了一遍。

——胡蘭成《今生今世》

陳丹青：美，其實是被暗示的，大量通過媒介暗示，或者眾口一詞，你會慢慢跟著走。1949年以後選的女明星，和改革開放以來的女明星相比，相貌是不一樣的。我們現在還剩下一兩張臉可以聯繫到李秀明那個時代，比如倪萍，倪萍的樣子就很正。民國時期的演員很多是在上海的廣東人，像胡蝶、阮玲玉，都是生在上海，祖籍廣東。新中國成立後的電影，北方臉的出現使人們的審美發生了變化。「文革」結束到現在又進入另一個階段，現在的章子怡、李冰冰是所謂的瓜子臉，這種臉形在「文革」時期是不會入選的。

查建英：看韓國和日本的審美潮流就很清楚，他們的現代化比我們早，審美觀變化也比我們早。比如日本人化妝化得很白，我覺得可能是兩種心理：第一，白代表你不曬太陽，你有錢，有點兒富貴的暗示；第二，是白種人的暗示，覺得白種人漂亮。韓國人也一樣，他們不斷地看西洋美女，越看越覺得自己臉盤大，越看自己越扁（笑）！

陳丹青：東方人所謂的寬臉實際上是平面的，西方人的臉是立體的，有凹凸，顯得窄。

查建英：我覺得我們應該超越種族審美，有時我很感歎，我們這麼一個中庸之道的文明大國最後變得這麼不中庸，這麼不自信了。

《簪花仕女圖》為唐代畫家周昉所繪，是典型的唐代仕女畫作。畫中展現唐代貴族女性的日常生活，分「戲犬」、「慢步」、「看花」、「採花」四個情節。此局部是圖卷最右部分，一位身披紫色紗衫的貴婦，手執拂塵側身轉首逗著一隻搖尾吐舌的小狗。人物形象豐腴，神態安閒。反映出那個時代對女性的審美觀——雍容華貴、豐腴端莊。

李秀明（1954—），生於天津，北京電影製片廠演員。曾主演《甜蜜的事業》《今夜星光燦爛》《孔雀公主》等影片。1981年因在影片《許茂和他的女兒們》中扮演「四姑娘」獲第二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

倪萍（1959—），山東青島人，早年為演員，拍攝過電影《女兵》《山菊花》等，後調入中央電視台，連續十年主持「春節聯歡晚會」，是央視迄今為止主持現場直播大型文藝晚會最多的節目主持人。

韓國整形醫學教授李承哲通過對世界各國63名漂亮女藝人臉形的分析，用電腦合成出一份「標準美女臉」。中國美女臉形採用了演員鞏俐、湯唯、章子怡等人作為參照。從左至右分別為黑人美女、白人美女、中國美女、日本美女和韓國美女。

竇文濤：我想起韓國有個整形哲學教授——整形都哲學了，呵呵！他用電腦匯總每個民族現今最當紅的、最漂亮的女明星，包括咱中國的，混合了鞏俐、李冰冰、范冰冰等一堆人，最後得出一個各種族目前最標準的美人像，可以看看這張照片。

陳丹青：我覺得她們一個都不漂亮，一點兒都不漂亮，沒一張是漂亮的！我特別排斥這種概念。

竇文濤：為什麼？

陳丹青：那根本不是臉，那是數據，太可怕了。

查建英：我記得有個朋友說，他特別喜歡某個女演員，覺得她長得特別漂亮，那女演員稍微有點兒對眼，顯得特別可愛！我一聽就明白了，如果這個女演員不對眼，可能還沒這麼打動他。其實人要有點兒缺點，才會讓人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