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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的信仰

一九六三年三月二十七日

本報的長期讀者們或許都會記得,幾個月前,當古巴危機十分嚴重時,本報社評曾大大讚揚英國的哲學家羅素,說他是最明智的哲人,說他是本報最佩服的當代偉人。這不僅因為他大聲疾呼的反對核子戰爭,以九十高齡,尚自為了人類前途而甘心入獄,還因為他向來主張容忍異見,主張開明,主張頭腦清醒而反對盲目崇拜。他的人生哲學是:「找尋一種方法,使得人類在社會中生活,不必竭盡所能來損害旁人。」我們辦報的哲學,主要是孔子的哲學,主張「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主張中庸之道(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這與羅素的哲學幾乎是一致的,就像孔子一樣,羅素的最終理想是大同世界。在他每一部討論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的書中,他都認為,人類的前途寄托於一個世界政府的組成。

我們也擁護世界政府的理想。雖然目前看來似乎很困難,但我們深信,這是一條必然的途徑。當春秋戰國之時,中國就是天下,晉楚之爭、秦趙之爭,其激烈之程度,也不亞於今日美國和蘇聯的衝突。但這些國與國的界限終於泯滅了,中國大一統而成為一個國家。今日從莫斯科到華盛頓,比當年從秦國的咸陽到齊國的臨淄實在要方便得多,迅速得多。不能說世界大同的理想是不能實現的空想。

羅素在一篇短文《我的信仰》中曾說:「有一段時期,西方世界分裂為信仰新教和信仰舊教兩派;各國政府非此即彼,頭腦清醒而守中立的人屬於少數,當時認為這些人是微不足道的,但經過了大約一百年的殘殺,任何一方都得不到勝利之後,人們對這種事厭倦了,停止了戰爭。我們今天回顧起來,覺得壓迫新教和壓迫舊教之間,並不見得哪一方面更有理由,我們只能將十七世紀的西方人分為兩派,一派是頭腦清醒的,另一派是互相殘殺的愚蠢的狂熱分子。將來人們看我們這時代,共產主義者和法西斯主義者也都屬於狂熱分子。最終的勝利一定不會屬於狂熱分子,因為他們企圖使人的情緒經常處在緊張狀態之中,到得最後,大多數人一定會覺得這種緊張的情形是忍受不了的。經過了緊張刺激的宗教戰爭之後,跟著而來的是十八世紀,那是一個理性的時代,一個輕鬆的、與民生息的時代。我確信,目前這種思想意識的激戰過去之後,又將是一個理性的時代,那時候,人民將不願為了堅持某種信仰而去迫害旁人,因為這種信仰根本是沒有根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