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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在紅樓牆壁上的謎畫

寶琴自何而來?我讀到她時,很長時間犯狐疑,怎麼憑空又掉下個「琴妹妹」?我們讀《紅樓夢》,人物有個索引,那就是警幻那個太虛幻境的冊子。有正冊,有副冊,還有「又副冊」。依我的理解,這幾部冊子的劃分是根據她們的社會身份來決定的,「正主子」的姑娘就是「正冊」,次主子的女子就是「副冊」,再次一等的下人女兒是「又副冊」吧?

然而,寶琴不在冊。不但她,連同她一起進園的岫煙、李紋、李綺,也都不在「冊」。這已是《紅樓夢》第四十九回了。前頭四十八回她們連個蛛絲馬跡也無,雪泥鴻爪也不見,到四十九回,她們一窩蜂,齊刷刷開進了大觀園。曹雪芹用筆是惜墨如金的,然而在這幾位身上,是連續地潑墨,大寫意地推出了新人,連篇累牘地繪寫了她們的形象。

如果我們用心一點會發現,紅樓女性人物作詩,比男人們高出一個境界檔次,越是美麗的女人,詩便作得越好,即便香菱這樣「沒文化」的女孩子,稍加指撥,立刻也就成了了得的詩人。現在的情況是,寶琴始來,使原本釵黛為群芳領袖的局面,成了鼎足三分局面。蘆雪廠聯詩,實際上是一次賽詩會,釵黛湘寶四人的「詩作主流」地位,可以看做曹雪芹對她的品相地位的確定。而她的美,由寶玉口中說「……更奇在你們成日只說寶姐姐是絕色人物,你們如今瞧瞧她這妹子……」——這是比寶釵;琥珀指黛玉說怕黛玉吃醋,「湘雲便不則聲」——這是比黛玉。一句話,她是女兒冠軍。看,她抱梅立於雪地,仍舊一個字:美。

但是,《紅樓夢》後也還有很多文字呀,她的人格魅力、個性形象,似乎沒有展示出來,甚至可以說,岫煙、李紋、李綺也都還有些性格特色,寶琴沒有。

這原因極簡單,她沒有「事」。她本人沒有介入紅樓紛繁的人事關係之中。

應該說是謎吧。但我猜想,曹公不會無由而作的,或許紅樓中塵暮煙霾煙火氣濃重,需要這樣一種藝術調劑?或許寫至中途曹的創作意圖有戰略性調整?或許在迷失之後四十回中她會有令人矚目的表現?

然而她的《五美吟》到底什麼意思?

她穿的那件大氅的名字也頗令人犯嘀咕。她是幅字畫兒,貼在紅樓上,是一張謎畫。

寶玉便要了一壺暖酒,也從李嬸薛姨媽斟起,二人也讓坐。賈母便說:「他小,讓他斟去,大家倒要幹過這杯。」說著,便自己幹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讓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賈母又命寶玉道:「連你姐姐妹妹一齊斟上,不許亂斟,都要叫他干了。」寶玉聽說,答應著,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飲,拿起杯來,放在寶玉唇上邊,寶玉一氣飲乾。黛玉笑說:「多謝。」寶玉替他斟上一杯。鳳姐兒便笑道:「寶玉,別喝冷酒,仔細手顫,明兒寫不得字,拉不得弓。」寶玉忙道:「沒有吃冷酒。」鳳姐兒笑道:「我知道沒有,不過白囑咐你。」然後寶玉將裡面斟完,只除賈蓉之妻是丫頭們斟的。復出至廊上,又與賈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進來仍歸舊坐。

——摘自《紅樓夢》第五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