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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緣讀書做學問

年輕時讀到《五柳先生傳》,一下子便被吸引了。「先生不知何許人也」,「好讀書不求甚解」,也覺新奇灑脫。這和先賢韓愈講的「術業有專攻」,和老師們聒噪的「精讀慎思」,怎麼瞧都帶點彆扭的味兒。這點迷惘困惑一直縈繞了幾十年,以至於一直以為陶淵明老先生是在自嘲,是隨便的一句調侃。後來漸漸地步人中年,心中眼中浮翳漸去,才曉得那是一種境界,一種讀書治學的方法。

說到自己讀書治學,想了想,其實是沒有什麼章法的。「文革」時在部隊鍛煉,有條件偷偷讀到《二十四史》,但每天不停地看「本紀」、「世家」、「列傳」之類,有點「千篇一律」的感覺。那固然比「三忠於」、「四無限」之類的事兒有意思,但還是不能滿足,只好見書就讀。從《中國哲學史資料簡編》到《奇門遁甲》,從《儒法鬥爭史》到《基督山伯爵》,今天讀《皮克威克外傳》,明天又是《宋元學案》;忽而讀到《第二次握手》,倏然又讀《辭海》、《詩經》、《楚辭選》等等什麼的。看見什麼讀什麼,摸到什麼讀什麼。為名為利研讀治學的心思不但沒有,連想想也自覺渺茫而且「有罪」。

當時讀到的書都是戰友、朋友暗地傳借的,有的有個封皮兒,有的沒有,既無頭也無尾,爛得像用久了的尿布片子。讀到最後,只記得幾個片斷情節,著述人是誰、何時出版、定價幾何,統統都懵懂。然而,就是這般瘟頭瘟腦地讀了去,居然也得了不少的文史哲知識。後來,條件好了,有條件系統地連綴貫串一下,也就成了有用的知識。寫《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的原始積累就在這個時期。當時真的沒什麼目的,有點像一隻飢餓的羊,到了一片草地,見什麼草都拚命吃。有一個詞現在很少用了,那叫「羊狠」。

所以我認為,讀書也好,治學也好,是不宜給自己劃定一個框子的,相反應該隨緣。倘使你要當馮友蘭,要當任繼愈,當孟森,當戴逸,當周遠廉、馮其庸這樣的,那也是非有興趣不可。博之外非要下功夫「求其甚解」。這些先生的文章道德都建立在嚴謹的邏輯思維上,精金美玉般琢磨鑽研,苦心孤詣地構架。那是他們講究讀書治學的「博」與「專」使然。但若是二月河之輩,雖也講個興趣,但似乎就不妨粗放些了。即使有點「豬八戒吃人參果」,一吞而下,快何如之?而且人參果的營養也未見流失。

所以要根據你自身的條件來辦,這就是我想說的「緣」。讀書本身就比打麻將有意思,是其樂無窮的事。讀書不求甚解也其樂無窮;讀書偶得甚解,則可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於初涉學堂的青少年,更不宜畫地為牢。套一句《山門》裡的詞兒——「哪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如此便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