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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菜進城

炒花菜的時候,擱點萵苣,味道會特別香。這是秘方。

我在書房,聞到花菜香了。我想那一棵花菜如此重大,滑到地上竟然「咚」的一聲。

花菜要洗乾淨,我把它放在水龍頭下沖洗,水像大龍湫砸下,砸到花菜這塊不知好壞的石頭上。「湫」這個字,除了浙江大龍湫小龍湫之外,很少見。我在《水滸傳》裡見過,居然用來形容潘巧雲。

砧板上的花菜,彷彿沙漠裡一大朵淡黃色的雲。雲的顏色淡黃,而質地卻密。我們在雲下趕路,聞到花菜香。我想那一棵花菜如此重大,滑到地上竟然「咚」的一聲,安靜的傍晚嚇了一跳。

我見過一個專畫蔬果的水墨畫家,他會畫紫茄子、白茄子,白茄子又叫銀茄子,名字很好聽。我不太愛吃茄子,我總覺得茄子有一股麻木味道。茄子還有個名字叫落蘇,意思有點古,那天我在上海,聽到一個上海詩人問路邊小販:

「儂個落蘇吶吭買?」

我以為把茄子叫落蘇僅僅是這個上海詩人的風雅之舉,就像某中文系教授去歌廳,稱小姐為女校書,後來才知道上海人就是把茄子叫落蘇。說花菜說到落蘇,因為我在友人家吃飯,他太太把花菜落蘇一鍋煮,實在難吃,記憶深刻。

我給人畫把折扇,一隻紫茄子和一隻銀茄子,紫茄子畫得墩實,銀茄子畫得輕巧,像兩口子。我特意找來銀漆,把銀茄子塗塗,有搞怪的趣味,銀漆味道難聞,且經久不散,他的折扇,估計扇不了,他要風雅,我請他受罪。

上面說到我見過一個專畫蔬果的水墨畫家,他會畫紫茄子、白茄子,他會畫長豇豆,長豇豆很難畫,畫不好就像一截綠色的鞋帶。但他就是不會畫花菜。

有一次我見到亨利·摩爾一件名《射手》的雕塑,從某個角度看過去(記憶裡從後面看過去),覺得他做了一棵青銅花菜。

我以前喜歡吃花菜肉片,那時候在學校裡,吃食堂,覺得花菜肉片是一道美味。不僅花菜肉片,只要有肉片的,都覺得是一道美味,比如萵苣肉片、芹菜肉片。說起芹菜,那時候我在學校吃到的芹菜,倒是中國芹菜,不是現在西洋芹菜鋪天蓋地。西洋芹菜像偽劣旅遊紀念品。

有人從奧地利回來,他說他如今是西餐烹調高手,會燒奧地利式的牛奶花菜。不是我一個吃,七八個人吃了,都難以下嚥。原市文工團的小提琴手憤憤地說,如果奧地利人就吃這東西,莫扎特的靈氣從哪裡來?西餐烹調高手說中國牛奶不對。我說,對,對,中國牛奶是從水牛身上擠出來的。

而花菜伴我度過很美好的時光,我水煮一棵花菜,帶點生,蘸鹽吃。

平原上有一火車花菜,不遠萬里地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