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味言道:寫盡天下美食,寫盡人間世情 > 豆汁及其他 >

豆汁及其他

豆汁,我愛吃。不愛吃的人,說是吃泔腳水。豆汁有點微綠,回味也是微綠的,有一種夏夜草香。

豆汁是懷舊的,當你覺得它有一種夏夜草香,就尤其適合冬天吃了。在胡同小館裡,挑一張靠窗桌子坐下,邊曬太陽邊啜豆汁,一大碗,再來一大碗,豆汁與茶,都要吃燙。

啜豆汁,就焦圈,就鹹疙瘩,這是傳統。我在傳統之外,喜歡清啜,這時的豆汁不依不傍,一意孤行,才有微綠的回味——

夏夜的草,沒有月亮,更香。

焦圈總會讓我想起散子,散子的局部和散子的味道。

淮陰散子很有名,當地人叫茶散,我少年時期以為它用茶水和面,覺得神秘——覺得茶散這個叫法神秘。不是這麼一回事。

蘇北的女人做月子,就用開水泡茶散,再擱一大勺紅糖,以為大補。

在北京,散子屬於清真小吃。

在北京,小吃大都是清真的。

散子的媳婦是麻花。

散子條縷清晰,心眼細;麻花卻粗枝大葉。麻花在門樓前筷子一敲捧著的海碗口,一聲大吼:

「散子,還不回家吃炸醬麵!」

北京的炸醬麵,好吃,蔥白在炸醬與面之間,一嚼,透著股勃勃生氣。蘿蔔絲,我在北京吃了七八年炸醬麵,在炸醬麵館從沒吃到好的蘿蔔絲,都是糠的。糠蘿蔔便宜。

蔥白、蘿蔔絲、青豆、豆芽菜,這些都跑龍套,有了這些龍套,炸醬麵這齣戲才叫戲。

與老北京閒聊,才知道愛窩窩以往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只在農曆新年前後,餑餑鋪才賣這種食品(餑餑是北京人對面制點心的稱呼,因此北京點心食品店舊稱餑餑鋪。客人來了,要擺餑餑、煮餑餑,煮餑餑也就是煮水餃),但愛窩窩能賣到夏末秋初,差不多賣三季。「以糯米夾芝麻為涼糕,丸而餡之為窩窩,即古之『不落夾』是也」,明朝太監劉若愚《酌中志》所說,可見這種食品有一階段稱之為窩窩,後來得名艾窩窩、愛窩窩,不知道憑什麼?我打聽到若干傳說,有一種傳說是串街走巷賣窩窩的,這麼吆喝:

「唉,窩窩!」

時間一長,唉成愛:唉,窩窩!成了愛窩窩;唉,姑娘!成了愛姑娘;唉,祖國!成了愛祖國。

愛窩窩之名頗為離奇,我對它的製作就不放過蛛絲馬跡,具體做法是:糯米洗淨泡浸,爾後入籠熟蒸,晾涼之後揉勻,小塊揪吧揪成,圓皮摁吧摁成,包上青梅桃仁、京糕芝麻瓜仁、白糖拌和餡心,愛窩窩唉搭成。因為外皮早熟,內餡事先炒成,立馬就能食用。

我近來愛窩窩少吃了,牙不好。我太愛甜食了,牙首先站出來反對。

有一種酸棗湯,我從沒喝過。舊京城郊野隨處可見小酸棗樹,農民稱它為酸棗棵子。夏末初秋,直到冬季,都有酸棗滿掛枝頭,採來既可吃著玩兒,又可在來年三伏熬成湯喝著玩兒。「酸棗兒酸,酸棗兒酸,酸棗兒熬湯解渴、治病不花錢。」

我在北京七八年,沒見過酸棗,當然也喝不成酸棗湯,但我吃過炒紅果,炒紅果可以說是酸棗湯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