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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 多

瑪多沒有電,也沒有水。老羅告訴過我瑪多在二十多年前是全國最富有的縣。現在只能靠想像,我才能看到昔日的水草豐美,牛羊滿山坡。

不會藏語的藏族女作家唯色在她的書裡這樣描述瑪多縣城:人跡寥落,門戶緊閉,一條窄窄的街道上飄飛著如遊魂一般的紙屑、塑料袋。現在我一想起瑪多,眼前就會浮現出美國的西部片,大漠空城,烈日當頭,危機四伏。我就像牛仔一樣,策馬闖進了這座神秘的小鎮。

城裡只有兩條路,呈T字形,中心是瑪多電影院,這也許是城裡最大的建築物。電影院已經不再放映電影,被商販租下改成了服裝市場。從電影院往東西方向走,路的盡頭分別是瑪多中學和瑪多監獄。學校大門敞開,監獄門戶禁閉,相同的是這兩個都是教育人的地方。當時,監獄裡並沒有犯人。

城裡的斷壁頹垣也許見證過瑪多的輝煌時刻,現在卻時刻提醒人們瑪多已經淪落成省級貧困縣。我走過電力局的門口,裡面早已是人去樓空。瑪多有過兩年的通電歷史。在城外60公里,政府修建了一座黃河源水電站。可由於水量不足,早已停止發電了。電線桿孤獨地立在街邊,在斜陽裡與自己的影子為伴。它給大家帶來的不是光明,而是對光明的遐想。我無法想像歌謠裡寧靜的草原之夜,因為夜幕籠罩瑪多的時候,全城就會響起一片轟鳴的發電機聲。

電影院對面的街角有一家雜貨店。店裡有一位藏族姑娘,待嫁的年紀,裝扮很時尚,說話的聲音特柔軟。我每天光顧,並不只是為了愉悅自己的心情。店裡有自製的酸奶,是姑娘的阿媽親手做的。我跟姑娘要個板凳,坐在門口,欣賞無人的街景,捕捉曬得發燙的空氣裡發出細微的爆裂聲。就這樣,吃了一碗,又來一碗。

縣城裡沒有洗澡的地方,卻有兩家洗衣店。我想洗洗那條浸泡了茶水的褲子,就送去其中一家。店名很幽默,叫明敏洗衣洗髮店。反正都是洗,洗什麼反而不重要。可洗條褲子收三塊錢,洗個頭收十五塊錢,立刻分出尊卑優劣來了。我想,在水很珍貴的地方,洗什麼都跟洗禮一樣,很神聖。

縣政府招待所確實是城裡最好的住處了。乾淨的大院子裡有幾排大瓦房。房間裡有爐子和牛糞餅。可愛的服務員每天上午會把一壺開水放在我的門前。在瑪多,水燒到攝氏70度就開了,不用等涼就可以直接往嘴裡倒。我在招待所住了兩天,招待所只收了我一天的房錢。我很感激,瑪多的主人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那份深厚的待客情誼。

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想徒步去扎陵湖,這讓那些專拉遊客的車主們很失望。他們的車是那種老款的北京吉普,都是些從外地倒騰過來的二手車,車牌雜亂。我注意到有一輛「甘E」,是甘肅天水的車。旺季的時候,跑一趟牛頭碑收500塊;淡季的時候,300塊他們也會樂意跑一趟。牛頭碑在扎陵湖和鄂陵湖之間,海拔4800米。

雜貨店的姑娘疑惑地問過我是否真的要走到扎陵湖去。在她眼裡,我肯定是一個瘋子。她跟我重複野狼的傳說。那是幾年前的冬天,一場大雪過後,餓死了很多牲畜。一頭野狼跑到公路來覓食,結果被車撞死了。我告訴她我不怕。一是現在的草原已不見群狼蹤影,而獨狼不會主動襲擊人;二是我有打狗棒,揮舞起來兇猛的藏獒也只有落荒而逃。我邁出雜貨店的時候,姑娘衝著我的背影說:「明天出發前你過來,我叫阿媽給你做糌粑,帶在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