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寂靜蒼穹下 > 重返巴丹吉林 >

重返巴丹吉林

時隔一年,再次乘火車到銀川,然後轉汽車到阿拉善左旗,再轉車到右旗的雅布賴鎮——我再次來到了巴丹吉林。這完全是一次超出計劃的出行,起因是朋友歐陽瑾得知我曾經來過這裡後,5月中旬時突然找到我,要我帶他和另一朋友一起前往,我竟鬼使神差般答應。

這是一個可以預見的艱辛異常的旅程,時間到了5月底6月初,要在這樣的季節裡冒著烈日徒步穿越這片沙漠核心地帶,走完其中最美的八個海子和最高大的沙山,明知會苦不堪言,甚至非常凶險,然而我還是答應了下來,並把這份可以預見的痛苦與疲憊,歸為大地給予的饋贈。

2007-05-27

陶家。這是一戶沙漠人家,是我們深入沙漠後短暫棲身的居處,也是再次出發的前站。陶家深居巴丹吉林沙漠中,離最近的小鎮雅布賴約七十公里。我們從銀川一路輾轉到這個雅布賴之後,被一輛由老式吉普車改裝成的「沙漠越野王」帶到了這裡。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越野,一路上汽車都在高低起伏的沙漠上顛簸,除了依據大大小小無數個沙山所判斷出來的方向外,沒有任何確定性的路標。我很驚異他們是怎麼判斷道路和方向的,陶積福大叔告訴我們:「巴丹吉林所有的沙山,方向都一個樣,因為這裡每年大部分的時間都只刮西北風,風吹沙動,形成一條條南北向的沙脊,而且西坡緩東坡陡。」我們這才恍然大悟。

汽車在沙山上迂迴前行,途中要翻越雅布賴山,其實在視覺上就是沙漠當中一片壯麗的赤色峽谷。汽車在峽谷裡奔馳,有點像是在澳大利亞或是美國西部的丹霞地貌裡一樣,在這裡,我們偶遇了珍貴的藥材鎖陽和蓯蓉,挖出來並不困難,我們用雙手刨,不久就有了很大的一捆。而後,繼續前行,黃昏,前方一處兩三百米的高大沙山腳下,陡然看到了幾棵高大的白楊樹傲然挺拔在那裡,一座小小的磚房提醒我們,陶家到了。

陶家是巴丹吉林沙漠腹地這個方向上距離外界最近的人家,陶積福的二兒子明娃子是我們提前在電話裡就邀請好了的嚮導。由於他不肯在這個季節與我們一起徒步深入沙漠,得騎著自家的駱駝帶領我們前往,所以從陶家出發前,我們得等他先找回自家的駱駝才行。明娃子騎著摩托車去找駱駝的時候,我們在陶家找不到事情可幹,除了吃飯、睡覺。這裡是有電的,還有電燈和電視,但那是陶家用自製的太陽能板和風力發電機發出來的電,不知道是設置太過粗糙,還是蓄電瓶的能量有限。總之,開燈或是看電視半個小時後電就用完了。手機在這裡是完全沒有信號的,陶家的電話是一種在高高的沙山頂上架設了天線的類似於衛星的東西——沒有了電,一樣無法與外界聯絡。

讓人不習慣的除了品種有限的食物,幾乎完全空白的娛樂消遣外,還有寂寞。從陶家人嘴裡講出來的鄉鄰生活,離他家最近的也在四十公里以外,鄰居間的串門,每年就那麼一兩次。陶積福的大兒子在右旗工作,媳婦生孩子了,陶積福的老伴去那裡照顧孫兒去了,近半年來,家裡只有明娃子和陶積福兩個大男人在。除人、駱駝和羊之外,陶家還有一隻大花貓算是活物,但在這個沙漠人家裡,貓也沒有老鼠可捉,倒是經常捕到野兔。我們時常看著這個大貓,順著柔和的沙山不知道要跑到什麼地方去,留下串串梅花一樣的印跡。當我們幾個人默默無言地順著貓的腳印來到附近的沙山上時,環顧四周,茫茫沙海,讓人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還好,很快我們都能夠適應下來。

白日裡,陶家院外的那幾株高大的白楊便成了我們觀賞和揣摩的對象。這些白楊的粗細一個人還環抱不過來,起碼生長了十多年了,它們能長得這麼高大,這麼生機盎然,意味著這裡起碼是有充足水源的。陶家的水井就在白楊旁邊,揭開井蓋朝下面望,井水距離地面並不太深。陶積福告訴我們,巴丹吉林地底下從來就不缺少水,他們這樣生活在這片沙漠裡的人,隨便找個地方,挖下去不超過三尺,都可以找到水。巴丹吉林沙漠之中分佈著大大小小數百個海子,便是因為如此。這也讓巴丹吉林成為和羅布泊那種「死亡之海」截然不同的沙漠,其間有水,有人家,還有羊群和駝群。這樣充滿生命跡象的沙漠,而且是流動性的大沙漠,沙山平均高度與起伏度還是世界上最大的,的確讓人稱奇。

找了兩天,明娃子騎車跑了幾百公里,終於找回了自己家的駝群。隨著那些體態茁壯、眼睛中冒著溫順光澤的大傢伙被攏到駝圈內,這也意味著我們將要開始深入沙漠的行程。之後,我們便將連續數日,與這些龐然大物在沙漠上賽跑。

神情美麗而憂傷的母駱駝,它那又長又彎的睫毛,要長於夜,彎過水。

駝群和白楊成了巴丹吉林沙漠腹地人家陶積福家門前最顯眼的標誌。陶家這小小的棲身之處,連同我一起,便是被這些高大的沙山所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