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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的永勝小鎮

從西藏進入雲南,滇藏公路沿著洶湧的瀾滄江在山澗徘徊。車行如水,道路無聲無息,只有不時出現在山路上的馬隊還有跨江的索溜,提醒了我這裡是茶馬古道的一部分,我利用了現代交通工具「取巧」地完成了一次虔誠而又虛弱無比的朝聖之旅。

這個讓人昏昏欲睡的枯燥中午,在肉身已經徹底疲憊不堪的情況下,一些偶爾冒出的事物讓行程多了些新意,但是馬隊行走得很緩慢,馬匹也顯得很瘦弱,烏黑發亮的鐵索上也沒有看到兩岸有人吊在上面飛身而過,所以缺少了冒險和刺激,萬物慵懶。

桑旦終於堅持不住了,他無奈地減速,然後把車子在荒蕪的公路邊停下,下了車對著太陽生悶氣,而我也絲毫沒有辦法,因為可以用來抵禦睡意而且還算比較可口的橘子、口香糖,還有飲料等,早已被消耗一空。我只能幹嚼一包從尼泊爾帶過來的紅茶,不清楚究竟是為瞭解渴,還是為瞭解困。桑旦沒有咀嚼茶葉的習慣,顯然不願意這麼幹。

光生悶氣是沒有用的,結果只會把一輛嶄新的汽車和兩條漢子送下瀾滄江。作為藏族人,桑旦相信天葬才會通達極樂,再說他老婆又是美女,深養在他拉薩的石頭房子中,所以下水中龍宮的事情他更不願意幹。我只好信誓旦旦地對桑旦說,我決定硬著頭皮進入前方的村莊尋找涼水或者紙煙,最不濟的情況下會在地裡給他擼一把煙葉子,因為我看到這裡的阿公和阿婆都喜歡叼著大煙袋,應該有點兒希望。

就在我和桑旦前往一處村莊(也就是幾戶人家)的時候,公路邊突然有一些火紅的東西從灰暗稀疏的枝葉間探出了頭臉。石榴!我心裡一喜,指給桑旦看,桑旦停了車,這回他沒有再嘀咕太陽和天氣,而是打開車門飛快地跳下來,奔向那些火紅的果實。

「瘋狂的石榴樹」,那一刻,我想起了雲南的詩人海男,而石榴卻成了桑旦和我車行路上的救星。

海男用石榴賦予了一部小說以詩意和幻想,正如這樣的一刻,石榴樹和樹上所掛的火紅的石榴,「瘋狂」被賦予了歇斯底里以外的寓意。

我們用石榴趕走睡意後繼續前行,不久,汽車進入雲南第一個較大一些的城鎮——佛山鎮,竟然看到一些招牌上有著「永勝」的字樣,這是在海男文字中出現頻率較高的一個地名。雖然我知道那個「永勝」應該是靠近金沙江邊,我每次前往麗江時與之不遠的永勝縣城,而不是眼前的這座小鎮,可即便如此,還是讓人心頭一震。

我是在少年時代看過海男的小說《蝴蝶》之後開始留意她的詩歌和小說,轉而自己也迷戀上文字,也開始寫點兒東西的。「正是從這裡開始,有了一個轉彎」,引用她的詩句可以這樣講。或者,她的文字像蝴蝶一樣帶來了迷局、迷途、謎語和密碼;就像此時瘋狂的石榴樹一樣,賦予了我在藏地旅行路上的鮮活、歡喜,以及甜蜜與酸澀。

洶湧的瀾滄江在橫斷山中穿行,綠意盎然的村落與人家在殷紅的山體中陡然驚現,我從這裡再次進入滇西北,進入我的秘密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