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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他們的平均年齡應該在四十到五十五左右,很多老人在這個年紀已經考慮退休的事,他們卻不得不待在沒有光的地下停車場來維持生計。
  我拉著杜明在旁邊商量道:「我能和兩個老人談談嗎?」
  正常來說,配合警察的調查工作是每個公民應該履行的義務,但是考慮到兩個老人的身體情況,我還是選擇了問問杜明。
  杜明點點頭,十分放心的說道:「放心,每年公司都花錢替他們檢查身體,公司也不會僱傭身體不好的人。」
  兩個人看起來年齡相仿,剛剛走路時和視頻裡也是隱約相似。雖然我不願意做出審問老人這種有些變態的事,但並不代表我不願意我不能。
  得到想要的結果後,兩個人被我分別請上車一次。
  第一位是我更傾向於像視頻裡的人,他看起來緊張又拘束,有些焦灼似得。
  「您很緊張嗎?」
  我輕輕的敲了敲方向盤,發出勻稱的聲響。
  「還好。」老人不自覺的嚥了嚥口水,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警,警察同志,我,我,可是老實人,我怎麼了?」
  我微微搖頭,示意並沒有什麼大問題,接著說道:「我只是問幾個問題而已,您正常回答就好。」
  「您家庭情況如何?」我又重複著敲打方向盤的動作,到現在看起來,老人微微放鬆了一些。
  「我們家就是普通的貧困家庭而已,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我等待兩三秒之後,接著說道:「那麼您家裡有人迫切的需要用錢嗎?」
  同步著敲打方向盤的聲音,只是老人已經習慣這個聲音,並沒有聽出異樣來。
  「有啊。我的小孫子,他讀著重點高中,要買好多複習資料,咳!」
  我透過後視鏡,能夠從更多方向看到老人有些懊惱的表情,同時也觀察到他嘴角不自覺的一個上揚弧度。
  那是人在做了自認為對的事情之後,才會露出的表情。
  「那麼。」我重複之前的動作,接著問道:「給您這些東西的人長什麼樣子呢?」
  老人一愣,脊背瞬間繃直,瞳孔在四分之一秒內迅速收縮,露出一個極度抗拒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第十五章 無聲的挑釁
  
  這一系列的反應,正好和我的預算差不多。
  「老人家,其實您不用這個緊張。」我用手不輕不重的拍了拍老人的的肩膀,接著說道:「我知道您都是為了家裡好,但是沒有什麼能夠瞞住監控探頭。」
  我往一個模模糊糊的方向看過去,若有所思的說道:「可能您不太知道,地下停車場有了新的監控探頭,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們。」
  老人一下子就慌了,從口袋裡顫顫巍巍的拿出一個信封來,渾濁的眼睛裡是垂垂欲墜的眼淚。
  「我錯了警察同志,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他將信封用力塞進我手裡,接著說道:「那是一個年輕人,他說只要將釘子和一張紙放在一輛車底下,這些錢就全都給我。」
  果然是唆使嗎?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這個人依舊沒有露面?
  我將錢當做物證封在物證袋裡,接著問道:「那個人是男是女,有什麼體貌特徵?」
  「是個丫頭,聲音很沙啞,我沒看見臉。」老人看著我的態度,似乎放鬆了一些:「不胖不瘦,穿得很嚴實。」
  幾乎沒什麼可靠線索了。
  老人坐在我旁邊,表情迫切的看著我,追問道:「警察同志,我能說的都說了,是不是和我沒關係了啊?」
  其實我怎麼會知道地下停車場的情況,剛剛我說的那些,不過是隨口說說的。
  這次審問,我用了一個警察常用的技巧,叫做誠實之錨。
  我一開始提問的全都是簡單,且他能夠誠實回答的問題。每次問問題時,我都會敲方向盤製造一個勻稱的聲音,讓他不自覺的會將這個聲音和誠實連在一起。
  所以後面,我故意說出監控的問題,並向一個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方向看過去,會給他營造一個心理上的切實壓力。
  「我」知道這一切。
  所以,在最後一個問題時,他渾身有劇烈的反應,是因為身體想要誠實回答,但是心理卻知道,這是應該瞞著的內容。
  在美國,四分之一秒流露出來的表情,被稱為微表情,同時也被稱為心理表情。
  這是身體給出的表情。
  我選擇優先訊問他,也不是隨機抽取,而且在他們走路時,我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他對監控的分佈和具體範圍方向都瞭如指掌,所以留下的只有背影和臃腫的身姿。
  剛剛我叫大家一起走路時,因為想更改平時走路的姿勢,每一步他都要進行思考,所以他比別人每一步都要慢。
  至於身材,大概是在工作服裡套了厚實的外套。
  女性……是監控裡出現過的那個女人嗎?
  臨下車之前,我從口袋裡將所有剩餘的錢塞進老人手裡,在他推搡不要時,佯裝義正言辭的說道:「這是您配合警方工作,我個人給您的獎勵!」
  老人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了,因為他的眼淚砸在我的手上,沉重又清晰。
  他從來不想犯錯誤或者發大財,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孫子能夠過得好一點。
  我是孤兒院長大的人,也許沒辦法體會他們的心情,但我想,這樣的心是無罪的。
  杜明因為公司事情頗多,所以我下車時,李林峰說他已經被叫去緊急開會了。
  對於其他不知情的保安,我們的說法是局裡想要瞭解一下貧困家庭生活現狀,也沒有提過我們是刑警隊的事情。我想,他需要這份工作的。
  車子開的平穩,李林峰的眼睛裡寫滿了疲憊不堪。
  剛到警局,楊楠和李林峰全都被桑教授叫走了,而楚敬南則是在辦公室等了我很久。
  他泡了兩杯花茶,味道很香,淺淺淡淡的飄在整個房間裡,舒適溫柔。
  「我在死者胃部發現了一個小傷口,根據傷口對比,發現是一種特殊的工具留下的,類似於三稜刀一類的,也許你可以向這個方向考慮看看。」
  我木訥的攤在座位上點點頭,示意我已經知道了。
  難道真的是我的努力方向出現了問題?
  「也許你可以問問傅菁,傅菁似乎這些天的努力方向,一直是比賽。你看看,能不能合作。」他起身,將花茶放在離我更近的桌子上,瞇起眼睛笑:「我還期待你的書最新內容呢!」
  已經是第三天了,距離我跨下海口的結束時間,還有短短四天了。
  如果說劉峰的事件我們還能從各個方面下手,那麼遲夢涵身上,我們幾乎就沒有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了。
  她的生活太單調了,每天除了上班和在家裡以外,就是一直和劉峰在一起。當然,前提是杜明沒時間陪著劉峰的情況下。
  根據老人的口供,我們將那個花錢買通他放東西的人基本鎖定為視頻裡的那個人。
  我知道楚敬南希望我找傅菁是為了節省時間,但是我步伐依然很猶豫,內心還是十分牴觸找傅菁合作的。
  我和他曾經遠遠的見過一面,那時是在劉峰的案發現場,所有的技術科人員檢采撤離後,我們曾碰面了。
  他眼睛裡輕蔑的眼神像是用鐵烙印在我心上一樣讓我不舒服。更何況,他的眼神像極了那個人。
  這些案子我們在調查中,他們也在調查中,雙方同時卡在瓶頸暗自較勁,都希望自己能夠比對方更迅速更高效,證明自己的能力。
  像是一場無聲的比賽,大家賭上尊嚴和榮譽一戰。
  噹噹噹。
  確認是他的辦公室後,我輕輕的敲了敲門,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敲門時我就已經發現了門並沒有關緊,留著一條小小的縫隙。
  透過縫隙,一絲微弱的呼嚕聲傳出來,均勻的呼吸聲印證了我的想法。
  傅菁的辦公室不大,除了一張辦公桌,就是一個雙人皮質沙發。
  現在才半夜十二點多,估計他是太累了。傅菁一直是很認真工作的人,這些案子壓在身上,他也不會比我輕鬆多少。
  我帶著試探的將門推開一半,傅菁半躺在沙發上,手邊是各式各樣的資料,還有一個依然在播放的筆記本電腦。
  
第十六章 合作嗎?
  
  見狀,我推開門走進去後輕聲關好門。
  他眼底的烏青很重,大概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聽見我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露出一個十分警惕的表情。
  和我想的沒錯,是個很嚴謹的人。
  我猶豫一下,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將靠著他那個方向的窗戶關上一半。
  警察的工作遠沒有我們平時想得那麼簡單,直到今天我才徹底發現這個問題。
  以往的電影電視劇裡,警察只需要坐在辦公室看看監控,就能輕而易舉的判斷出誰就是兇手。可僅僅我參與辦案這幾天,就是各種跑各種查證,根本沒時間吃飯休息。
  楊楠,李林峰,楚敬南,哪個不是眼睛裡佈滿血絲也不肯放過自己。
  視頻裡播放的是比賽時的電視直播錄像,我將電腦拿起來,聲音調到最小,從頭開始看起來。
  男女主持人都是功底深厚的人,風趣幽默的將幾個選手一一介紹上台,每個選手後面都跟著四個穿著紅色旗袍身材高挑的禮儀小姐。
  「作為本屆比賽最受關注的人——宋薔小姐今天和導播組聯絡,說了一個非常遺憾的消息。」女主播的情緒把握很好,露出一個微微尊敬的表情:「因為雕刻藝術家宋老先生不幸過世,宋薔小姐自動退出比賽!」
  這時,鏡頭迅速推向每個選手,又從選手臉上挪到了觀眾席。
  我迅速將視頻倒帶,將速度減緩,方便更清晰的看清每個選手的表情。
  雖然我並不瞭解雕刻,也不瞭解這個雕刻家宋老先生是誰。但是看主持人的台詞,應該是在行業裡有造詣的人才對。
  選手的表情也是五花八門,但是大多數都是以震驚,驚訝,和竊喜為主,除了兩個人。
  以上的情緒我都能夠理解,如果是來自知名雕刻家的親屬,大家當然希望這個人盡量不要參加勝率才會更大。
  但我看見,站在第二位的劉峰偏著頭,和站在第七名的遲夢涵做了一個簡單的眼神交換。
  遲夢涵明顯放鬆下來,眼神裡充滿了自信。而劉峰則是一隻手放在胸口,似乎是在調整呼吸的樣子。
  這種手勢,在心理學上,叫做祈禱之手。是人在不安時,用於自我催眠自我安慰的手勢。
  聯想到劉峰的放鬆和那個特殊的眼神,我感覺到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看完了沒?」
  傅菁半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完全伸直,眼睛裡雖然都是駭人的血絲,但是已經犀利令人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