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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節

  念七加緊了步子,卻在跨入的一剎懸住了腳!
  她一點點將視線落下,看向懸起的腳下。
  一根極細的銀絲泛出了一抹微亮的流光,只差毫釐,就會斷開。
  這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沈念七屏住呼吸,心底泛起了一層細密針扎般的後怕。
  她小心翼翼地將步子挪回,右眉驀地一跳。
  視線……為什麼會覺得,正有一抹視線緊盯著自己?
  森森冷冷的,讓人十分不舒服。
  身後不遠處傳來杜一溪與唐玄伊的說話聲。
  沈念七調整了下呼吸,又看了看那密不透風的密林。
  「這也沒什麼好玩兒的。」她刻意說了一句,故作鎮定地抻了個懶腰,快速轉頭離開了。
  沒幾步,就見著了唐玄伊、杜一溪,以及已經包紮好手臂的王君平。
  「呂君。」沈念七先緊張地看看王君平的傷勢,見沒事,便露了一抹笑,感激杜一溪,「多謝杜大夫相救。」
  「應該的。」杜一溪禮貌回答,但卻瞥了眼念七回來的方向,無聲地抿了下,「阿七娘子對我這叢裡的花可是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這花五顏六色,開得讓人舒心。」沈念七笑笑。
  杜一溪不急不緩地點了下頭,轉而又溫雅一笑,「若是阿七娘子喜歡,隨時可來。」一頓,「……當然,是與唐君一同前來。」
  知杜一溪開了一個玩笑,幾人配合著笑了兩下,但很快便被杜一溪的一陣咳嗽聲打斷。
  「各位也看到了,我不太能見風,便不遠送了。」杜一溪將黑巾握在手中,「還望各位見諒。」
  「杜大夫注意身體,我們就先告辭了。」
  唐玄伊揖禮,杜一溪回禮。
  但隨著轉身,唐玄伊的神情慢慢變得警惕起來,尤其是瞥見身旁表情同樣不大自然的沈念七之後。
  心下有了幾分掂量。
  沈念七也回望向唐玄伊,啟了唇。
  唐玄伊無形地將食指點在自己唇上,眸子瞥了眼周圍衙役。
  念七點頭,一轉語氣,開始對王君平噓寒問暖。
  唐玄伊視線微微向後,卻並沒回頭。
  而這面,杜一溪一直目送唐玄伊與沈念七。
  他的眼神是溫雅而好客的,但隨著一行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那張溫笑的清秀容顏,不露痕跡地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咳……」他又咳了一聲,用黑布沾了沾唇,隨後轉身朝著沈念七方才去過的地方走去。不久,便立在了灌木叢前。
  他先垂下視線望向下方,看了一會兒,而後蹲身,以指腹很輕地拂過那道銀絲,並未有斷裂之處。
  一抹身影從旁邊的樹幹上躍下,幾步走到了杜一溪身邊。
  杜一溪撣了撣自己的手,起身看向了那張八卦面具。
  那人搖了幾下頭。
  杜一溪冷意稍散,轉頭看到灌木叢旁有一支綻放的花,心情轉為愉悅,遂彎身去摘。
  他微笑著將那支花放在鼻下輕輕聞了聞。
  「無生,近來這花,開得甚好。對了……」他又抬眸看向無生,「待會兒要好好與我說說,張德縣的屍骨,是怎麼回事?」說道最後一句時他笑了,但那支美艷的花突然被五指捏碎!
  無生面具下露出的那雙眼忽然閃動了一下。
  血紅的花瓣落在地上,又隨風飄散了。
  ……
  返回縣衙後,沈念七第一時間替王君平重新檢查傷口,發現裡裡外外確實處理的十分仔細。
  沈念七感歎,「不管其他如何,這杜大夫的醫術,倒是貨真價實的。」笑著一拍,「這傷口抱得漂亮!」
  王君平「嗷」了一聲,疼得牙都磨出了聲,「還不是沈博士,竟然給我灑了蛇毒,萬一……萬一我就此歸天了,誰來伺候大理!」
  沈念七一笑,「我呀。」
  王君平目瞪口呆,沈念七卻笑開了,認真接了一句:「你就放心吧,本來那點藥量就死不了人,不過是有些麻痺,我的醫術你還不瞭解嗎?」
  王君平右臉一抽。
  醫術?醫術是什麼?專門在死人頭上動土的沈博士會有醫術這種東西?

第56章 烙痕
  沈念七咳了一下,也有點心虛,隨後接了一句:「反正,杜大夫是正經大夫,人家都說沒事了,你就別操心了!」
  杜大夫?那位說不定比沈博士還危險!
  王君平翻過身可憐兮兮地蜷在榻上,一副受欺負的委屈樣。
  沈念七自知理虧,也不再折騰王君平,恭恭敬敬地給這位位高權重的王少卿蓋上被子,假模假樣地長揖後退,一溜煙兒跑到了案几旁。
  唐玄伊此刻正坐於席上閉眸深思,片刻前沈念七將院中情形告訴他之後,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
  沈念七其實已經習慣了唐玄伊思考時的沉默,遂也不打擾,端過方才衙役送來的湯餅,以勺送了一口。
  因為方才為王君平檢查傷勢的原因,這湯餅送來有一陣子了,湯水被面片吸下了半碗,發得大了一倍,咬在口中黏糊糊的,難吃的不得了。
  一向注重味道的沈念七皺了小臉兒,但還是準備強行吃下。
  剛一抬了勺子,碗邊兒就多了一小盒東西,溢著香噴噴的味道。
  沈念七追著味道過去,竟是一盒包裹粗糙,氣味卻香甜的點心。
  一抬頭,發現唐玄伊不知何時已將她碗黏糊糊的湯餅攏了過去。
  「回來時順路買的,不知味道如何,嘗嘗。」唐玄伊說著,舀了一勺湯餅入口,俊眉微皺,但不改風度,彷彿任何食物放在唐玄伊面前,都能讓他吃出只有朝廷大員才可以享受到的美食。
  沈念七有些出神,小心拆開包裹在點心外面的油紙……一股暖流卻無聲無息地沁入心間。
  沈念七將點心又包回,雙手捧過唐玄伊另一碗也已經放涼的湯餅,說道:「點心好吃要慢慢品,此刻一碗湯餅足以,這碗,歸我了。」
  她笑了下,吃下一大口,誇張地擺了個享受的表情,然後咗咗勺子,說道:「對了,唐卿,剛才回來看你一直思考,沒敢打斷你,我離開後你與杜大夫聊得如何,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會不會與案件有關?」
  唐玄伊勺子微頓,「杜大夫……現在還說不好是否與旅商案有關,但這個人有些神秘,好像藏著什麼秘密。」他將勺子放回碗中,「方纔在他的手腕上,看到了一處可疑的燙傷。」
  「燙傷?」沈念七狐疑,「怎麼個可疑法?」
  「杜一溪稱那是被火燙傷,但燙傷邊緣整齊,我想,是烙鐵所至。」
  原本在榻上休息的王君平一聽開始討論案情了,登時清醒,一溜煙兒也跑來入席,恰好聽到了唐玄伊的那句,於是訝異道:「烙鐵?大理,這個杜大夫難道受過刑?」想想又搖頭,「不對啊,大理寺有大唐最全的刑具,但烙鐵之刑一般加之於身,為何會在手腕上?」
  「難道是……」念七咬咬唇,「私刑?」
  沈念七將最後一碗泡沱的湯餅端到王君平面前。
  「又或者……」唐玄伊食指骨節在下唇劃過,「是想掩飾什麼,所以特意用烙鐵燙掉。」
  此言一出,剛拿起勺子的王君平以及正欲收回手的沈念七都定在了原地。
  「竟能如此狠心毀掉自己的肌膚,若真是掩飾什麼,那腕上之物一定是性命攸關的。」沈念七將手收回,已無心情再吃,緊皺著繡眉,又道,「會不會身上有靈鬼圖?」
  王君平搖頭,「不可能的,我曾聽過去負責過靈鬼的同僚提過,靈鬼團成員的圖案都是紋在上臂的,無一例外,又豈會出現在手腕上。」
  沈念七右手「啪」的拍在了額頭上,像這種思考案情的事,真不適合她。
  「在這裡思來想去,真不若有具骨架放在我面前!但無論什麼都好,哪怕不是骨頭是屍體,或是我最討厭的腐屍……但只要有線索,重要線索,都好比拚湊這些可以有多種可能的細枝末節。」
  唐玄伊長睫微抬,「或許……」
  「或許什麼?」沈念七眼前一亮,「真能找一副屍骨給我?」
  唐玄伊將外袍搭在手上,指尖搭放門上,回眸說道:「或許,我要履行旅商的職責出去挑貨了。你們別亂跑,在這裡守著。」
  「我也——」沈念七滿眼璀璨起身想跟。
  「砰」的一聲,房門開了,又關。
  沈念七撇了下嘴,滑回席坐,也不端坐了,索性盤著腿,一臉不樂意。
  正吃著湯餅的王君平看看房門,又看看一臉陰霾的沈念七。嚼著東西,含糊地問道:「沈博士,話說回來,你昨夜和大理過的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進展?」
  一提「昨夜」,沈念七的臉更黑了,「王少卿覺得,你家大理會與我有什麼進展?」
  王君平困惑地放慢了咀嚼的頻率,「沒進展?不應該啊……」他環顧四周,回頭一笑,「我還特意管那個陳縣尉要了一副棋送來,睡前陶冶下小情操,多有助於培養感情啊。」王君平跳了跳眉,一臉猥瑣。一扭頭又驚喜發現旁邊竟然有一包點心,遂伸手去抓。
  「啪」的一聲,沈念七的手掌重重落在了矮案上。
  「沈博士……」王君平驚得手縮了一半。
  「王少卿,那棋……是你要來的?」沈念七很有涵養地,微笑的說道。
  王君平鬆口氣,回道:「當然!怎麼樣,用到了嗎?」他得意地抬起下頜,又繼續抓了一塊,一口將點心咬出了個月牙兒。
  沈念七撐著自己的額頭,半晌,以保持微笑的表情咬牙切齒道:「趕緊端走,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
  沈念七從王君平手上奪過那半個點心,氣哼哼地開窗透風去了。
  王君平瞠目結舌。
  沈博士不喜歡棋子嗎?
  他困惑地撓撓頭,女人心海底針,下次……要不要準備些書籍?
  ……
  白日的俞縣比夜晚看時更加繁華,雖沒有長安貨物玲琅滿目的東市與西市,可寬敞的道路上,到處都是自備了草蓆的買賣人。他們一個個席地而坐,只是吆喝的聲音有點恍惚縹緲。

第57章 酒客
  對於外來人,他們一如既往地警惕,當唐玄伊經過他們時,叫賣聲無疑會稍作遲緩,身上也會凝聚來自於四面八方的視線,其中亦包括了那從縣衙就一直追隨著唐玄伊而出的另一抹暗藏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