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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節

「哥哥過年好。」聲音如黃鸝般清脆。
「妹妹過年好。」梓楊臉不由得一紅。
「小孩子多大啦?在哪唸書啊?」梓楊爸爸寒暄道。
「十九啦,讀高三,今年就要考大學了,在畢國二中讀書——跟你們家梓楊還是校友呢!」
轉過頭又跟自己的姑娘說道:「你可要學學梓楊哥哥,人家在學校裡成績那麼好,又考上了名牌大學……」
梓楊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一般,這番話真是受之有愧,什麼狗屁大學,還優秀學生,我都好幾門不及格!
說起來也奇怪,在自己家裡,被老媽形容成廢物一個。但是在村裡,很多人家教育孩子都拿他做榜樣,這大概就是「鄰居家孩子」效應吧。
小姑娘睜著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默默地打量著他。梓楊反而不敢正視她的目光,歪著頭四處打量。小麗的姐姐比她大著幾歲,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前幾年就結婚了,牆上掛著一家四口的各種照片。這姐妹兩都是大美女胚子。
兩方家長寒暄了幾句之後,梓楊跟爸爸拜了祖宗牌位,就告辭出門了。走出門後,梓楊爸爸縮了縮脖子道,「差不多了,走,回家去!」
這個農村並不大,幾百戶人家,從村頭走到村尾也就十幾分鐘,再上個坡就是另外一個村落了。村莊又連著另一個村莊,綿延在北方數千里的大地上。
此時此刻,每個村莊都在進行相似的儀式,不同的家族不同的血緣卻重複著相似的場景。在這個養育了多少代人的土地上,人們祖輩生長,繁衍生息,一些習慣逐漸成了約定俗成的習俗,歷經了千百年傳承下來,或許千百年後,在某些地方繼續傳遞下去。
更有可能的是,在大部分的地方,這些習俗會逐漸消逝。
現在的年輕人都熱衷於出去打工、求學,越來越多人離開了養育自己的家鄉土地,進行著前所未有地大規模遷徙。風俗、習慣在環境、理念的衝擊下也慢慢變淡,逐漸遺失。
回到家,天已經亮了,建偉家媳婦——梓楊嫂子帶著侄女來串門了,男人拜完年之後,各家的女人們也開始串門。
嫂子是個三十來歲的婦女,長得豐滿白皙,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在大城市裡,應該是個每天聚會泡吧、享受生活的年輕人,在小山村裡,已經是個十歲大閨女的母親了。
梓楊跟侄女聊天,給她講大學裡的趣事。嫂子也在旁邊鼓勵說,「好好學習,像你小叔一樣,將來考上大學,離開咱這鄉下窮地方。」
接著跟梓楊媽媽聊誰家的孩子考上哪裡的大學啦,誰家的孩子去哪裡打工啦,誰家的孩子今年掙多少錢啦……梓楊對這些內容沒興趣,窩在被子裡又睡著了。
大年夜這一晚上,大家都不鋪床褥,一般都是把土炕燒的火熱,上面蓋一層棉被,家裡來了客人就脫鞋上炕,大家擁著棉被閒聊。
天大亮了,醒來的時候嫂子已經走了,父母在準備早飯,仍舊是吃餃子,不過每一頓的餡兒都不同,韭菜雞蛋的、芹菜牛肉的、白菜豬肉的,每種餡兒都有不同的寓意,該什麼時候吃什麼餡兒也都有講究。
梓楊穿戴整齊準備出門逛逛去,回老家了還沒完整看過家鄉的全貌,心裡還惦記著隔壁李叔家的艷梅妹妹,比他小兩歲,以前夏天放暑假的時候經常一起玩,幾個年紀差不多的人聚在一起打撲克、看書,彼此聊的挺投機。
小姑娘聰明伶俐,成績優秀,人長得挺秀氣,脾氣卻是豁達直爽,聊到興起時嘴裡經常會冒出「他媽的」、「我草」之類的字眼。
大年初一,空氣裡瀰漫著火藥的刺鼻味兒,家家戶戶門前都有一堆紅白相間的鞭炮紙屑,小孩子們在紙堆裡撿沒有炸響的鞭炮。有個小孩子手裡拿著一根點燃的香,把鞭炮引信點上後遠遠扔出去,炸的雪花紛飛。
節前下的大雪,將整座村莊淹沒在白雪凱凱裡,天地一片茫茫的白色,隨著拜年、走親戚的行人增多,逐漸的在雪地中踩出一條條泥濘的路。
一副大好的景色,就這樣被破壞的毫無畫意。
隨著炊煙的升起,大學覆蓋下的村落又充滿了生機,空氣中多了些牛嘶馬鳴的氣息。
踱到艷梅家門口,看到門關著,梓楊也不好意思進去打招呼,兜了兩圈之後就回來躺下了,小黑正在跟爸爸一起鏟雪——這小子,真跟在自己家一樣了!
初一初二拜姑姑,初三初四拜丈母,初五初六走其他親戚。這又是一套約定俗成的習俗。
在熱熱鬧鬧的拜年氛圍裡,梓楊的日子卻慢慢變得無聊、枯燥、甚至暴躁起來。家裡有客的時候就聊兩句,沒客人的時候就看電視、發呆,也不跟其他同齡孩子一樣出去逛,每天就是待在家裡晚睡晚醒,經常吃飯的時候還在炕上躺著,小黑倒是每頓都不拉,一到飯點就自動坐在桌前了。
在梓楊嚴厲的教導下,小黑這段時間也停止了野外練功的習慣。小山村,人們大多沒見過世面,屁大的事兒都能成為天大的新聞,再加上沒文化的鄉野村夫經常有添油加醋的「惡習」,小黑這身功夫萬一被看到了,說不定能成為十村八鄉爭相傳頌的奇談。
因為有小黑這個勤勞小子的襯托,梓楊愈發顯得好吃懶做。
這天學校的成績單到了,炸藥桶的引信被點著了。看得出梓楊媽在盡量忍著脾氣,但是嘴上的數落仍是連綿不絕。
「嗯?一年花這麼多錢,在學校裡都幹什麼?」
「嗯?村頭小輝跟你年紀一樣,整天幫家裡幹活,你看你懶得腚都帶不動了。」
梓楊最受不了把自己跟其他人家的孩子比較。
「我考上了大學,小輝在老家種地幹活,能一樣嗎?」
但是人家發起火來,誰跟你講邏輯。
「嗯?你看看三嬸家的小路,幫他爸媽包餃子、發饅頭,叫你幹點活你躺那裡哼哼唧唧的。」
「嗯?XXX家的孩子XXX,你看看你XXX。」
有的時候被罵的實在不行了,胸中氣血翻湧,忍不住喪心病狂地喊:人家的兒子好,你領回來當兒子算了!
真是奇怪,回家之前,多麼想爸媽,多麼懷念這個小家,回來幾天就逐漸感到枯燥厭煩。
回家之前,暗自發誓一定不要跟家人生氣,一定要壓住脾氣,但是爆發卻總是讓自己始料未及。
自己在外面也是彬彬有禮,舉止得當,但是在家裡,卻又成了那個好吃懶做的熊孩子。
對外人可以寬容忍讓,對家人反而針鋒相對。不知不覺間,把最差的脾氣和最糟糕的一面,都給了最親近的人。
終於有一天,梓楊耐不住嘮叨,為避免發生更激烈的衝突,跑到街上望著遠處的大山獨自生悶氣,心裡想著要不要買張車票離家出走。
手揣在兜裡,在口袋裡捏到一張紙條,是張教授給的那個電話。上次收到之後就隨手放在口袋裡了,之後就忘記了。這件外套是從學校帶回來的,比較薄,家裡太冷一直沒穿。這個時候才想起這事兒來。
看著那個電話號碼,心中有了幾分猶豫。
回到家,給老王打了個電話。
「喂,老王啊,是我梓楊啊,過年好,王伯伯過年好吧?」
「額,梓楊啊,過年好,過年好,叔叔阿姨過年好吧?」
客套話說完之後,兩人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