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節

　　「……封魂。」沐挽辰突然開口：「不要靠近。」
　　封魂立刻剎車，遠遠的爬在地上，我知道它肯定不是停止動作，而是在吐絲。
　　用蛛絲將那雙腳給纏住，這是比較保險的方式。
　　「會不會是某個被厲鬼纏住的人？這段時間，這個村子處於沒人鎮壓監管的地方，薛女士在我家，妖怪老太婆又不知所蹤，這些怪異狂邪開始到處亂跑了？」我小聲的對沐挽辰說。
　　沐挽辰微微搖了搖頭：「不像是……狐妖在門前守著，怪異狂邪不會這麼膽大……或許是剛才宅子裡的鈴聲，喚來了某些東西……」
　　宅子裡的鈴聲……會喚來什麼呢？
　　我瞇著眼極力想要看清黑霧中那人的輪廓，可是只能看到膝蓋以下的小腿和腳。
　　朦朦朧朧，那褲腳上好像繡著花，那雙鞋也是繡花的鞋，不知沾到了什麼污跡，花紋都被一塊塊黑色的東西浸染。
　　繡花鞋……
　　我腦子裡突然想起之前一個場景，那個妖怪一樣的老太婆、我的太婆婆，似乎喜歡繡花來打發時間？
　　「挽、挽、挽、挽……」
　　「你怎麼了？」沐挽辰嚇了一跳，忙握著我的手。
　　「那那那那會不會是我的太婆婆？！」我頭皮發麻，這老太太生魂鎮在宅子裡，身體不見了，會不會聽到了宅子裡的鈴聲，身體跑回來了？
　　這是什麼鬼法術，我的天吶……身體這麼跑出去跟行屍有什麼分別？別被什麼東西上身了啊！
　　我頭皮發炸，沐挽辰聽明白了我的話，捏了捏我的手：「走，我陪你去看看，封魂的蛛網也鋪好了。」
　　蛛網鋪好了隨時可以兜住這個身體，封魂的蛛網都可以用來打撈殘肢，肯定能捆住那乾癟瘦削的小老太太。
　　我有些心急，快步朝著那雙腿走過去——這大概就是人性中難以解釋的一面。
　　如果是陌生人，看到這種怪異狂邪，早嚇得跑得遠遠地；但如果是自己親人，總會帶著一種奮不顧身的情緒，又怕、又想要接近和挽救。
　　所以才會有這個村莊的存在吧。
　　「……桀桀桀。」幾聲詭異的聲響傳來，沐挽辰一把將我撈到懷中，不讓我再往前走。
　　「桀桀桀……如、如、如意……你回來了……」黑霧裡那雙腿的主人，對我發出了聲音。
　　如意？
　　我愣了一下，我老爹那山羊鬍子的老學究，不就喜歡這個甜膩膩的對著薛女士喊這兩個字麼？
　　薛如意，我那傲嬌老娘的閨名。
　　我看了看沐挽辰，怎麼辦？要演一下嗎？
　　沐挽辰垂眸看著我，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我低低的清了一下嗓子，正準備莫非薛女士那高傲的語氣，沒想到黑霧中的「人」是個話癆，我還沒開口呢，對方就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
　　「桀桀桀……如意……好多年沒見你了……桀桀桀……我睡得太久，都忘了時間……桀桀桀……」
　　這什麼怪物？我隱隱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場開始蔓延。
　　那種極端危險暴戾的氣息，捂也摀不住的從黑暗中散開。
　　「你、你是？」我忍不住開口問。
　　「你忘了我了嗎？桀桀桀……我在宅子的暗室中睡了好些年……多少年了？你這模樣沒什麼變化啊……難道我才睡了幾年？不不不……」
　　她繼續自言自語道：「不可能……我受了重創……輕易恢復不過來……這麼些年一直在養著……前些日子老太婆突然把我放出來……桀桀桀……她把屋舍借給我，我才能出來看看……這窮山惡水，還是這麼引人厭惡啊！」
　　我聽出一點兒端倪，問道：「您……是在我家養傷嗎？前些日子有個女人帶著東西來襲擊，可能是想搶奪什麼重要東西，是您——」
　　「桀桀桀！那條大蛇被我咬死了！桀桀桀……養蠱之人，最鍾愛的就是蛇蠱，取材方便、容易馴養、毒性猛烈、斗性又強、陰邪殘忍……桀桀桀……可惜、早就被這薛家的女人們想到了，薛家的老太婆，從小就把我養著，來防蛇蠱了。」
　　哦喲喲，這麼說，是、是自己「人」？！
　　「您、您是老太太養的蠱靈？！老太太人呢？」我焦急的問，
　　「人？」她邪笑了兩聲：「你是問……生人、還是陰人？」
　　「她死了嗎？！」我忙追問道。
　　「桀桀桀……我不是、在這裡嘛？」

第476章 天道承負4
　　這蠱靈說話顛三倒四，我分辨不清，忍不住想要掙脫沐挽辰的束縛上去看個清楚。
　　沐挽辰一隻胳膊將我夾在他懷裡，我一掙扎，他就狠狠地瞪我一眼，嚇了我一跳。
　　這傢伙凶起來還是有點恐怖啊。
　　「……別亂動！就算要靠近，也要躲在我身後。」他沉聲說道，大步往前走去。
　　他對這些東西不害怕，是因為他的蠱靈太多了，一物降一物，基本不擔心遇到什麼天命克制的蠱靈。
　　我抓著他，跟著他往前走，魂燈的幽光讓我看到半邊佝僂的身體、還有那張皺巴巴的臉。
　　「如意……桀桀桀……你還是這麼俊俏啊……這男子是你的情郎？」幽藍色的光映在她臉上，嚇得我直翻白眼——
　　這哪裡還是人的五官啊！
　　這身體，就是妖怪老太婆的身體，可是裡面住著什麼鬼東西啊！
　　臉上的五官都傾斜著擠到一起了！看起來好像被一隻大手從鼻子那裡抓住、扯了起來，看起來斜眼長鼻，嘴巴裂開好像在詭笑。
　　「……貓鼬。」沐挽辰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什麼、什麼東西？」我愣了愣。
　　「形雖小，卻擅食蛇蠍毒蟲，能辟百毒，受傷和受驚後，會躲在地下潛伏……養貓鼬為蠱，這倒是頗有一番心思。」沐挽辰說道。
　　那老太太被點破了本身，警惕的一縮，瞇著眼睛打量沐挽辰道：「你是……什麼人……」
　　「管著你們的人。」沐挽辰淡淡說道：「你應該是在這老太太逃離密江法門後，在這世間養成的蠱靈吧？不認識我很正常，我也不與你計較，快離開她的身體。」
　　「不！我好不容易才從沉睡中醒來，走走看看還沒玩夠了……再說了，這是這老太婆自己願意用身體作交換的！我幫她多少次了？！之前入侵那隻大蛇蠱靈那麼強大，逼不得已她才將我放出來、與我做交易！」
　　乖乖，原來如此，這隻貓鼬是老太太最後的殺手鑭，連她的本命蠱也打不過之前那個「女人」帶來的蠱靈？需要把這個專門用來對付毒物的貓鼬放出來？
　　沐挽辰從身上掏出一個玉製的、像哨子一樣的小「竹筒」，說道：「進來吧，把這老太太的身體還回來，這是我妻子長輩的身體，你貪玩可以，別太放肆了。」
　　他的語氣不怒自威，那蠱靈居然抖了抖。
　　銀色的蛛絲遍佈地面，我們就好像站在一張細密蛛網織就而成的法陣上，那蠱靈發現這些蛛網的時候愣了一下。
　　「你……你是……」她有些瑟縮。
　　「……雖然你們離開了法門，但只要你們還在使用巫蠱之術……」沐挽辰輕輕的歎口氣，緩緩說道——
　　「只要你們還在使用巫蠱之術，我，就還是你們的王。」
　　》》》
　　雲破月曉。
　　我坐在老宅子前院的青石台階上，抬手伸向月亮。
　　手腕上一圈粗粗的紅繩，一個半截小指頭大小的白玉「小竹筒」掛在紅繩上。
　　我們家的大巫王沐挽辰，收了那個貓鼬的蠱靈在竹筒裡，之後就丟給我道：「拿去玩吧。」
　　拿去玩……
　　巫蠱之道的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在大巫王眼中，就是「拿去玩」的等級？
　　「小王妃，您別坐地上呀。」依然守在大門口的狐妖沐沐，遠遠的從宅子門口探頭看了看我。
　　這黑夜裡，一直狐狸探頭出來跟我聊天，這感覺就跟聊齋似的。
　　「站久了隨便找個地方坐坐就行了，這宅子裡的東西都鬼氣沉沉，我真不願意碰。」我回答道。
　　「一會兒巫王大人看到，又要說您了。」
　　「嘿嘿，不怕他。」我得意的晃了晃手腕。
　　沐挽辰的聲音無奈的從身後廊下傳來：「是啊，小王妃天不怕地不怕。」
　　我忙站起來，解釋道：「說明你溫柔，我才不怕你啊。」
　　「哼。」他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將你太婆婆的身體安放在後院主屋了，引魂術我先撤了，用法陣箍住主屋，讓生魂自己回到身體，你不要毛毛躁躁的去主屋那邊，知道嗎。」
　　「知道啦~我就是要找東西，也不會這個時候去打亂你施法啊，說得我這麼蠢啊！」
　　「我不是怕你打亂我施法，我是怕你毛毛躁躁的跑過去，又被翻滾的人頭嚇一跳。」沐挽辰無奈的歎口氣：「別的女人懷孕也像你這樣嗎？上躥下跳沒個正形，站沒站樣、坐沒坐樣。」
　　「別的女人我不知知道，我只知道小師娘也這樣，她不也沒什麼問題。」我反駁道。
　　「有沒有問題你知道？她動胎氣的時候你見過？」沐挽辰訓斥道：「何況，慕小喬生性安靜，不像你，骨子裡就不安於室。」
　　「略略略，那又怎麼樣嘛，那你這麼嫌棄我，退貨呀？能退嗎？雌蠱在我這裡，哼哼哼。」我揉了揉肚子。
　　咕嚕……
　　肚子餓了。
　　「我們先回去，沐沐在這裡守著。」沐挽辰拉著我的胳膊，皺著眉頭，嚴肅對待我的吃喝問題。
　　走出這個村子的時候，依然沒有任何怪異狂邪敢靠近，我忍不住問道：「這裡的東西都怕你嗎？因為你是巫王？」
　　「也不是，他們怕的是蠱靈和魂燈，這裡要想徹底清除陰邪之氣，恐怕需要改換巒頭、從大的位理方面做出改變。」沐挽辰回頭看了看這裡周圍的地勢，「陰陽這兩個字分不開，這些怪異狂邪，也需要世間的力量來更改……」
　　「那只能請小師娘、雲凡師伯他們想想辦法了，世間的權錢二字，我也沒法子，我就是個小老百姓。」我撇撇嘴。
　　「小老百姓？還有數萬人指著你吃飯呢，小王妃。」
　　囧……是的，我已經，快要養不起他們了！
　　這不是開玩笑，這麼多人要養活，多少錢都不夠！之前刀總幫忙在境外拍賣那些鑽石，收入不菲，通過我七師兄的公司洗了洗，讓這些外匯順利合法落到我家。
　　但就算「家裡有礦」也不能這樣坐吃山空啊！
　　不過，只要能得到國家的默許和幫助，這些都不是事兒！我已經想好怎麼打造一個世人眼中的「巫文化」民俗小鎮，來讓這些巫王山城的遺族逐漸融入現實社會。
　　不過，巫王大人目前最操心的事情並不是這個，而是——
　　「想法很好，不過在此之前，小王妃，你先好好養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