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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節


突然聽到唐八天這麼一嗓子,屋裡的人都先是一愣,確定自己聽清了之後,唐遇仙再也忍不住便搶到了床邊,也不顧床上那股難聞的味道,一把抓住了父親的手。只感覺到那皮包骨頭的手,其實早已經有些發涼。心中不信的顫抖著伸手,去咂巴開他本來已經圓睜的眼睛。
當唐遇仙身子顫抖不停,看到那驚恐的瞳孔已經完全擴散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爹爹啊!」一個大男人緊緊的抓住父親的手,卻已經是淚如雨下的渾身發抖。
屋裡的人頓時都明白了過來,大家哭喊著便湧到了床邊來。
唐八天幾個人看到黑壓壓一屋人,便主動都退開到門邊,讓這些親屬都靠近了過去。唐虎勝和唐躍文放下了木盆,唐持淨卻依然把牛耳尖刀架在了木盆上,唐八天不置可否的神態,幾個人依次的退到了外屋來。外面的人聽到這動靜,看到二十九爺的這些親人已經哭成一團,心中都有些不勝唏噓的神態。
折磨了二十九爺幾天的痛苦,親人自然無法親手斷送他的最後一程。哪怕是他承受著巨大的磨難,在當時的這種情形之下,大家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唐八天帶來了一種不能言傳的信息,作為大多數的親人來說,自然是能夠接受,也希望二十九爺能夠免除這痛苦的。
終於就在大家眼前的一個小小儀式,和幾句聽來很正常的話語裡,最後塵埃落定下來。不管結局如何,親人這種親情是無法割捨的。哪怕是二十九爺承受著巨大的苦痛,親人依然是不捨居多。如今終於看到二十九爺解脫了,這種壓抑了許久的情感,終於無法抑制的迸發了出來。
外屋的老人們默不作聲,似乎多了幾分肅穆,看著唐八天幾個人的神情,忽然間有些敬仰和畏懼。一旁的年輕人似乎還沒有醒神過來,看到這戲劇化的一幕,和讓人莫名其妙的儀式,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事情就這樣簡單的結束了!
卓宜和牛赤水在外面使勁的燒紙,紙錢燃燒的火光,外面照的通亮。雖然也有煙霧繚繞,但是看著飛舞的紙錢,真的猶如飛起來的銅錢,化作了飛灰消失在空氣裡,或者是積雪上。
在一些堂客的張羅下,唐八天和大家在八仙桌邊坐下,桌下是早就備好的炭火,倒不會讓人感覺到寒冷。堂客們也把燒好的開水泡好了茶水,給大家一一的端上來。
唐遇堪哭了一陣,率先出來感謝唐八天幾個,並且詢問該如何主持大局。跟著他的是做老師的弟弟唐遇禮,他也是卓宜的親姐夫。還有二十九爺住在一起的唐遇義,如今都跟著唐遇堪在廣西,這個時候也跟了出來。
唐八天卻沒有馬上說話,反而看向了在座的幾個老人,當然其中也有村裡的老會計辛康,和他本家的兄弟唐一元和唐四元這些人。
看到大家都沒有說話,唐八天便輕輕咳了聲,淡淡的說道:「我也就是程咬金三板斧,撒出去就不管了!這些事我還真插手不了了。不過虎勝也不算是外人,持淨、躍文雖然年輕一些終究是你們本家,就是辛康也算是村委的代表,也算你們小組的老人代表!一元也有些經驗,你們一起看著合計罷!」
果然,唐八天話一說下來,旁邊大家便有了表情。
「二十九爺受了不少苦,抹屍換衣服的事情,等下我來做吧!」唐虎勝看到大家看著自己,想到自己以往的經歷,只好主動的出聲表態。生生死死見過太多,唐虎勝和二十九爺也算是老相識,一點也不忌諱這些。出聲願意來把持這事,也算有著幾分感情在裡面。
「打譙取水,送老爺,需要是本家的人,現在外面又下著大雪,年紀大的還真不行,還是我帶個年輕人去大槐樹井邊吧!」唐躍文主動的站出來,這裡幾個本家同輩的人他是最年輕的。唐持淨坐在他身邊沒有吱聲,對於唐躍文的反應他微微點頭。
一直坐在那裡烤火,沒有吱聲的辛康不是唐家的人,但是也算是弘政堂這邊小組的鄰居。看到唐八天過來之後,他便保持了沉默。他在弘揚堂算是個外來戶,建國以後才在這邊安家。在村裡村委又只是個會計,雖然比唐八天進入村委還要早一點,但是憑借唐八天的名聲,他哪裡有說話的份。
這個時候聽到唐八天發話了,雖然沒有指名什麼,可是想到唐八天那老神在在的表情,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激動了起來,畢竟以唐八天的性格,很難給別人機會表現的。想到這裡的時候,辛康不由坐直了身子,輕輕咳了聲道:「鄉里鄉親的大家,這事主家肯定不能出面,我也算是這弘政堂的人,張羅的事情我來吧!」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聲音不是特別大,但是依然一副凜然的樣子。目光不由瞟了唐八天一眼,看到他臉色淡然的吞雲吐霧,心裡更是知道自己這算是得體了。
不說這邊鬧鬧哄哄的張羅著喪事,唐八天卻想到了自己還要去弘揚堂的,不但有著駱冉的一些囑咐,自然還有臨晚的時候答應唐玉葉的事情。其實唐八天感覺到都是村裡的離著也不算太遠,自己還管著村裡的事情,就應該要過去走個過場才行。
看到大家逐漸有了個章程,便過來和唐遇堪兄弟告知。唐家這些兄弟也知道弘揚堂有人沒了幾天,如果不是大雪天的緣故,村裡只怕早就熱鬧了起來。因為那邊沒了的老人年歲也算是很大了,說起來算是一件喜事了。唐八天要過去這是應該的,大家千恩萬謝的再次感謝了一番,便送唐八天出來。
唐八天也沒有讓兒子唐宗跟著回去,而是囑咐他在這邊幫忙,卻給一旁烤火的卓順使了個眼色。
可能跟著唐八天走了一遭,卓順靈性了許多,便和身邊的人找了個借口,說自己要先回去一下。身邊這些人沒有在意,畢竟誰會刻意的想這麼多。不過卓順臨走還想了下,順便把大哥卓宜的手電筒拿著了。當然這些小事自然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知道卓順是跟著唐八天走了。
土馬路上依舊冷清,四周的積雪不打手電筒也可以看到路。天上還在飄雪,好像很均勻的飄飄搖搖。
「這麼大的雪,幾天時間死了好幾個了!要是再不停的話,只怕還要死人咯!」卓順忽然沒來由的說了句。
因為土馬路畢竟寬,兩個人幾乎是並排走的。唐八天偏頭看了眼這個熟悉的青年,忽然心裡有些震動:「天氣冷,家家戶戶準備不足,老年人過冬就難!要說還真是的,好多年冬天裡,在幾天時間沒有死過這麼多人了!」一瓣雪花融進了嘴裡,唐八天感覺到自己清醒了一些。
「殿風家那孩子沒了,你後來去看了沒!」格嘰格嘰的踏雪而行,唐八天忽然問卓順。
「不想去看!」年紀輕輕的卓順忽然有些黯然,居然低著頭往前走:「聽大哥說了,那孩子只怕死的不簡單!」他一直低著頭,「細腳當初出事,我就知道是撞了什麼邪,這孩子死的蹊蹺,只怕也是撞到什麼東西了!」
知道卓順是想到了自己夭折的小弟,唐八天一時間也沒有說話。這種失去親人的感覺,確實令人很傷心。想到下午駱冉和自己分析的,不由輕輕歎了口氣:「弘政堂如今人越來越少,住在後面的那些好像陽氣低些。這孩子不管是不是有什麼古怪,這些天如果這邊還出事的話,那可真就是有古怪了!」
「駱伯伯為什麼不出來管管,我聽大哥說殿風一直罵他是騙子,看他情緒不好,不知道會不會去找駱伯伯麻煩!」卓順忽然愣愣的說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雪夜行
弘政堂籠罩在大雪中,看去孤零零的,好像一隻躲在天穹下避雪的野獸,蹲在那裡默不作聲。
遠處雖然不時傳來鞭炮的聲音,似乎也不能驚醒這只巨大的怪獸。而在不遠的後山腳下,那裡似乎也有些聲響,甚至都有些隱隱的哭聲,但是這隻怪獸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漠視著這個世界的蒼白。
天地間飄飄搖搖的雪花稀疏,不像開始那麼濃密了,但是在空中飄飄蕩蕩的晃悠著,就像漫天飛舞的花瓣,讓人感受到這白茫茫的世界裡,好像不是真實的人世間一樣。
空中是灰暗的世界,然後是漫天飛舞的雪花,下面便是寂籟的積雪大地。好像這三重世界沒有了生命,唯一存在的就是這飄蕩著的雪花。
忽然一隻野兔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灰麻色的皮毛在雪地裡格外的扎眼。
它蹦蹦跳跳的迂迴反轉,在潔白的雪地裡留下眼花繚亂的蹤跡,一對大大的眼睛機警的四處張望著,不知道是在尋找食物,還是找不到了回家的路。雖然不知道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四周會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出於本能的小心,讓它還是在弘政堂這大院後的稻田里,便四處的竄動著身子。
四周寂籟,雪花飄落似乎無聲。當初稍矮一點的地方,如今已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那本來高一點的地方,卻好像摞起來一層層高高的雪糕。到處都是雪白的世界,到處似乎都一塵不染。小水溝不見了,池塘也不見了,就連那本來一丘丘的稻田,都已經完全看不出形狀。
這天地間忽然有了一個生命,好像讓這冰雪的世界多了一絲生機。它就好像是這個世界裡最早出現的生命,點綴了這個安靜的世界,也喚醒了這個潔白的世界。
雪花依舊,不快不慢的悠揚。
忽然,這只野兔機警的站在原地,這是一陣驟然之間的反應,它半個身子居然人立了起來。沒有找到食物的它,一對圓圓的大眼睛緊緊的看著遠處,一對長長的耳朵完全的豎起來了,好像聆聽到有什麼動靜傳來。
那個方向曾經是一條小路,一條彎彎曲曲蜿蜒在鄉間稻田、水塘之間的小路。連續的幾日大雪,加上沒有太大的風吹動,如今小路早已經被積雪覆蓋了。不過因為有著這小路的形狀,大雪紛飛之後,便把周邊的田地和池塘分割,形成了一塊一塊漂亮的雪糕樣的樣子。
野兔看著的就是那個方向,那裡曾經是白茫茫起伏的山巒,那裡有著弘揚堂一處有名的地方,那裡叫做蘭花灣。
是什麼情況讓野兔這麼緊張?危險的感知,是這個世界生物的本能!
很快便可以看到了,因為在那堆滿了積雪的小路上,由遠而近的有兩個影子正在快速的移動著。他們就像兩個忽然印在這蒼白世界的影子,把這朦朦朧朧的潔白世界印染。
隨著影子越來越清晰,便逐漸的可以看到情形。前面那個影子似乎在不斷的動作,手裡拿著一桿平時鄉里人用來攤曬穀子的木讜,順著這條彎彎曲曲已經完全被覆蓋的小路,往前推開著那厚厚的積雪前行。
因為鬆鬆的積雪雖然堆積了很厚很高,可是畢竟本身還沒有凝固,被前面那個影子手裡的長木讜一推而下,直接便紛紛分開,散落或者傾斜到了兩邊的田地裡或者池塘裡去了。
然後露出來的小路上,剩下的積雪便不足半尺左右了,那條原有的小路,在寒冬的夜色裡,在蒼茫的雪地中再次展露出來。
這種方法在雪地裡行走,倒是一個極好安全的方法。而且因為有了這個幾尺長的長木讜開路,兩個影子前後移動的速度便很快。在這寒冷的冬夜,在雪花漫天的野外,白茫茫的天地之間,有著這兩個怪異的影子。如果讓人突然看到的話,一定會驚訝的目瞪口呆。
仔細看清的話,這其實是兩個人,不過兩個人都包的嚴嚴實實的。
就是熟悉的人碰到的話,一定也認不出這是誰。他們只露出了一對眼睛和嘴巴,身子都蓋著一塊大大的印花布,就是臉上也包著一塊白色的棉布頭套。因為兩個人幾乎沒有停下前行,所以在這寒冷的夜裡,在空曠的野外裡口鼻都冒著粗粗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