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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節

兩個老頭不斷的朝著坑裡鏟土,每鏟一次,那些站起來的漢子就把釘子朝土裡錘一截,然後那棺材竟然也就硬生生的往下陷一段。
在我眼前,那棺材的一半都已經進到了地裡頭。突然,我聽到麻爺爺「咦」了一聲,然後像是終於鑿完了一樣,慢慢的走到了坑的邊上,靜靜的看著那不斷朝下落的棺材,似乎要親眼看著這棺材一點一點的沉到地裡頭一樣。此時他正站在我前面,背對著我,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就在這一刻,麻爺爺背對著我,我根本不會注意到,他那只一直「瞎」的眼睛,猛的是睜了開來,死死的盯著當中棺材。
那隻眼睛,我見到過一次,但是在畫面中,顯得相當的模糊。這一次我站在他身後,同樣錯過,直到很久之後,我才見到那隻眼睛的真面目,但到了那個時候,我根本就是連敢我都不敢用語言形容那隻眼睛的真面目。
麻爺爺一動不動,就那麼看著棺材,手裡頭什麼除了一個鑿子,任何東西都沒有。就在這時,周圍的漢子敲打的更加厲害,但那些釘子卻無論如何都再也釘不下去。就在我的眼前,那已經是大半部分都沉入了地裡的棺材竟然也停了下來,開始微微的晃動,似乎被什麼力道阻止了一般,再也沉不下去,眼看著晃的越來越厲害。
正在鏟土的一個老頭面色一變,直接轉向了麻爺爺,「麻老,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突然……」然後兩個老頭滿臉疑惑的看著麻爺爺。另外一人也是說到,「麻哥,這風水就快入了,時候過了,這虯龍山的土氣就下不了,你攔著做什麼?」
麻爺爺根本就沒回答兩個老頭的話,周邊的漢子依舊還在錘這釘子,那棺材還在晃動,卻一寸也下不去,聽了兩個老頭的話,我心中一驚,居然是麻爺爺出手在攔,雖然背對著我,但我沒看到他有什麼動作啊。
就在這時候,麻爺爺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似乎還在笑,而且這笑聲有些冷,「活了一把年紀,怪不得王邪只讓你們守村子。兩個老雜皮,越老越糊塗,狗日的你們土都沒下了,這玩意還在朝下鑽,沒看出來它是自己急著想要下去。」
「什麼?」兩個老頭臉色已經是驚的不行,看了看手裡的鏟子,接著猛的反應過來了什麼,一下子轉身,幾枚銹跡板板的銅錢就已經是到了手裡,眼睛死死的盯著那還在不斷晃著的棺材。
「麻哥,這裡頭……」
麻爺爺猛的吼了一聲,似乎很是憤怒的樣子,「給老子滾開。」兩個老頭拿著銅錢,還想要說些什麼,然後慢慢的退到了一旁。此時我已經是極度的震驚,看著那不斷晃動的棺材,加上聽到的東西,只覺得詭異的不行。
奶奶下葬可是天大的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麻爺爺說完之後卻沒有再動,只是靜靜的看著那還在晃著的棺材,這可苦了周圍拿錘子的漢子,沒有人叫停,這些貨還在不斷的敲,一個個已經累的氣喘吁吁。
麻爺爺背對著我,低聲的念了兩句什麼,然後慢慢的蹲了下來,伸出一隻滿是皺紋的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捏了好一會兒,才把那一把土朝著當中的棺材,丟了過去。
那一把土,看起來毫不起眼,直接是落在了棺材的一頭,然後竟然就那樣,在棺材的木頭上面,一點一點的滲了進去。
這……我已經是驚的說不出話來,兩個眼睛死死的看著棺材,因為就從那把土滲進去之後,一股極度的陰冷的氣息傳來。麻爺爺供著個背,招呼了一聲,兩個老頭此時已經是臉色鐵青,盯著棺材,然後重新拿著鏟子,開始往坑裡頭鏟土。
隨著土的下去,那棺材又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只不過這一次竟然與上一次完全不同,棺材在下降的過程當中,抖動的相當的厲害,那聲音不是有玩意在裡頭捶打,而是竟然整個棺材的木頭身子,都在晃動,似乎隨時都會開裂,發出卡卡的聲音。
然後,就在我的眼前,意識之中,整個坑周圍的泥土,包括之前我看到的那一處,都開始了鬆動,一根根藍色的毛髮,就那麼長了出來。我頓時渾身冰冷,這……整個棺材在我眼中已經是完全變了樣子,無數根藍色的毛髮從麻爺爺丟的那一把土的位置湧了出來,然後鑽進附近的土裡,就那麼連在了坑四個壁頭的的土裡,隨著一群漢子不斷的敲擊,從周圍的地面上,一點一點的像是就那樣被震了出來。另外一半依舊跪在地上的漢子猛然間有了其他動作,竟然像是早有準備一般,雖然還是低著頭,但已經是從身上掏出一包包的粉末,開始對著周圍亂撒。
一個老頭已經是徹底變了臉色,一邊鏟著土,一邊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了一句話,「她的陰魂不是已經走了麼?裡頭沒了陰魂,怎麼還會出現這些東西?」
麻爺爺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每朝著一個方向,那一處的粉末就猛的捲向如草一般從地裡長出來的玩意,然後一片片的藍色毛髮,竟然一點一點的開始枯萎。
最終,棺材裡頭不再湧出藍色的玩意,周圍泥土裡所有的東西,都在粉末的收拾下,徹底消失,只剩下陣陣腥臭味瀰漫在周圍。此時,我渾身已經是被冷汗打濕,剛才那些藍色的毛髮,讓我心頭滲到了極致。
這讓我想起了曾經看到過的那些骨頭,難道,上頭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被什麼從裡頭長出來一般,看了眼前的情形,我心中湧起一個猜測,不過我沒注意到的是,就在這時,早已經閉上了那隻眼睛的麻爺爺看著某個方向,瞇了一下,然後沒有再管,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兩個老頭繼續下土。
最終,就在棺材完全沉入坑底的一刻,周邊漢子錘的那些釘子,正好最後一下沒入地裡。所有漢子瞬間坐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群貨已經連續錘了半個來小時,一個個大汗淋漓臉色竟然都有些發白。此時兩個老頭鏟的土在坑裡頭堆起了一個土包,棺材早已經看不見。麻爺爺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總算是還了秀閻一個徹底清靜。」
之後靜靜看了一眼那塊碑,我也隨之看了過去,碑上頭一行大字才被雕琢上去,顯得工工整整,是奶奶的靈筆。下頭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爺爺,我爸,三叔,我媽的名字全在上頭,隨之在後頭的是王文平,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小叔,聽說在外地讀書之後已經直接工作,一直都沒有回來過。大姑的名字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在一個角落裡竟然出現了小板板的名字。而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下方,與我老漢正對著的,正是「王澈」,旁邊還留了一個空出來。看到這些,我眉頭皺了一下。
隨後又是漫天的符紙撒下,在陣陣鈴鐺聲之中,七八個漢子開始接著往坑裡頭填土,最後一座嶄新的墳出現在面前。所有人對著墳跪了下來,唯一站著的麻爺爺對著那塊碑鞠了一躬,唯一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微微的念了一句「總算是入了這山的風水。」
然後竟然轉頭,對跪在地上正在磕頭的我說了一句,「澈娃子,以後,我就搬來吃水鄉和你們一起住。」
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麻爺爺,他不是從不離開老家祠堂的麼,兩個跟著跪在地上的老頭此時也已經是露出驚色,「麻哥。你……」麻爺爺說完這句話,又是看了一眼周圍,一群漢子低著腦殼整齊的跪在地上。
與此同時,在虯龍嶺的另外一處地方,竟然是當初的亂石堆,另外一群漢子坐成一圈,穩穩的圍住當初的那個小坡,當初被封住的洞口此時已經又是被挖了開來,一塊青布靜靜的放在小坡上頭,蓋住了點什麼東西。就在新墳填成的時候,兩個中年人朝著新墳的方向遠遠的跪了下來,其中一個嘴裡的煙已經是掉在了地上,低著頭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新墳修成之後,開始進行相應的悼禮。我老漢和三叔依舊沒有回來,我心頭疑惑的不行,問了麻爺爺一句,麻爺爺笑呵呵的說到,「素閻埋在這山上,主要是借風水咧,你都看到了,棺材要打進山下面的石頭哪有那麼容易的,二娃他們得去幫把手,這虯龍山可不一般嘍。」本身我對這東西就不是太懂,只是心頭對之前被硬生生的震出來的那些藍毛還有些驚疑。
一直到下午,留了幾個漢子之後,一群人才開始往回走。一路上麻爺爺都在對兩個老頭吩咐著什麼,一直到出了虯龍嶺,才轉身笑瞇瞇的對著我說道,「澈娃子,我們這就回去咧。村子裡頭還有些東西要收拾,過一陣我才過來。」
看來他這回這沒有去我家的意思,也就朝著家裡頭走,奶奶總算是又下了土,我心頭多少鬆了口氣,遠遠回頭,看到麻爺爺還在笑瞇瞇的對著我招手……
……
深夜,虯龍山中,一個新墳靜靜的立在哪裡,滿地都是散落的紙錢。墳的周圍有著幾個火堆,幾個漢子蹲在地上,正一點一點的燒著紙錢。按照吩咐,必須得連續燒七天。
幾個漢字的低著頭,除了紙錢燃燒的聲音,周圍靜的出奇。突然,其中漢子發現了什麼,手邊的鈴鐺頓時就拿了起來,然後猛的一轉頭。一個蒼老的身影慢慢的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漢子看清之後隨即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麻……麻老。」
如果我在這裡,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本來已經走了的麻爺爺竟然再次出現在這裡。一時間所有漢子都站了起來,恭敬的喊了一聲。
麻爺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供著背慢慢的走到了墳面前。靜靜的看著周圍還在燃燒的火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當年的事誰說的清楚……只要人的魂魄還沒跑不掉,屍身上的東西就不會滅。我等了這麼多年,王邪總算是把弟妹你的陰魂解脫了出來,就留了這麼個墳,受王家的香火。」
然後慢慢的從兜裡掏了一個木屑出來,捏在手裡,再次開口了,不過這回卻像不是在對墳說話一般「到底是王家虧欠你在先,老頭子我先前把你請出來,已經給了你機會讓你走的,不過我就知道你不會走,這虯龍嶺倒也算得上龍脈了。」
說完這話之後,麻爺爺轉向了一個方向,唯一的一隻眼睛靜靜的看著其中一個依舊低著頭的漢子。
旁邊的一人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喊了一聲,「麻老……」麻爺爺根本就沒有理這貨,依舊拿著鐵塊,看著那漢子。就在這時,那看起來沒什麼異常的漢子居然突然就發生了變化,陣陣嘶吼聲從嘴裡發了出來,與此同時,整個臉上開始變得乾涸,瞬間這漢子竟然就成了一副「乾屍」模樣。
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似乎還在笑,「她的陰魂早就走了,那些東西卻依舊在長,就只有一個名堂,棺材裡頭還有玩意藏著,那些東西已經是碰到另外的東西,再從新長出來的。我沒有猜錯,果然就是你這口氣,還沒徹底死乾淨。居然能夠瞞過他們的眼睛,也不枉費你這口『噴嚏』吊了千多年。」
「我們費盡心思,才把她從裡頭弄了出來,求一個解脫。你偏偏要朝這裡頭藏,即便是千把年的你,有些東西,也不是你沾的起的。」
麻爺爺這句話似乎帶著什麼深意。
就在這時,那一副乾屍模樣的漢子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瞬間就要朝著麻爺爺衝過來,其他的漢子此時已經是反應了過來,手裡的鈴鐺搖的震天響,與此同時十多張符紙就朝著這「漢子」丟了過去。
符紙碰在身上,卻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幾個漢子已經是驚的不行,不過看到那玩意正衝向麻爺爺,一個個的都管不了那麼多,一口血猛的噴在了鈴鐺上頭,沖的就要過來肉搏。
「都他娘的滾開。」
一聲暴喝,幾個漢子驚駭莫名,臉上顯出掙扎的神色,之後跳了開來。乾癟的漢子已經是衝到了麻爺爺面前,他慢慢的拿起了手裡的木屑,直接就朝著那玩意丟了過去。就在木屑碰到那漢子的一刻,瞬間,情況發生了極度的變化,麻爺爺一步向前,一掌打在那漢子的胸口,一個影子直接被震了出來,那塊木屑居然還死死的粘著那影子。
就在這時,木屑對著影子竟然一點一點的嵌了進去,然後所有漢子長大了嘴巴,一股一股藍色的毛髮,從那影子身上長了出來,慢慢的把整個身影都捆了進去。之後整個影子渾身竟然冒起了妖異的藍火,陣陣淒厲的吼聲傳來,在漫天的藍火中,那影子伴著藍發,一點一點的消失。只剩下一塊木屑,靜靜的躺在地上。
麻爺爺慢慢的走過去,很是忌憚的把那塊木屑撿了起來,然後用一塊畫滿符文的布包好,放回了兜裡。
倒在地上的漢子已經恢復了原樣,一個漢子對著這依舊昏迷的貨狠狠的罵了一句,「這狗日的,之前還他娘的說了話的,老子……不,我愣是沒看出來。」說完趕緊是跑過來蹲下,然後緊張的查看著。
麻爺爺沒有再管這些貨,抬頭看了看樹林縫外的夜空,然後竟然慢慢的從身上都是拿出了個鑿子,還有一張紙,就看著那紙上頭。「祝君?澈娃娃這媳婦的名字聽起來還不錯。非得加個准字做求,老子做主了,就直接寫孫媳婦。」然後朝著立在地上的石碑走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