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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節


老奴面色猶豫了一下,可還是應了一聲,轉身而退。
而黑袍公主也隨後下了城樓,騎上一匹駿馬,鞭鞭打馬,沿著朱雀大街朝皇城趕了進去。
唐皇城中,禮部之內。
不空將裝有佛祖舍利的嘎烏盒端放在供桌之上,卻沒有跪拜,盤膝而坐,看著身邊的永嘉公主道:「公主,你來了。」
永嘉公主此刻褪去黑袍,換上了繡蛟的金色錦衣,饒有興致地盯著和尚道:「你為什麼不拜佛祖的舍利呢,這豈不是犯了佛門大戒?」
不空搖搖頭,「佛在心中,只要心中有佛,見廟侍佛,不拜也無妨。」
不了永嘉公主卻輕哼了一聲,說:「滿嘴諂言,你不拜它,是因為只有你才知道,這嘎烏盒內,裝的根本就不是佛祖的舍利吧?」
一語激起千層浪,不空臉色微微變動,可隨後恢復如常,雙手合十,默念道:「不妄言,不惡口,我之所以不拜皆是因為貧僧心中有佛……」
「這裡又沒有外人,能不能收起你這阿彌陀佛的一套!」
永嘉公主一揮長袖,打斷了不空的話,看著嘎烏盒說:「實話告訴你吧,你們先前兩次送來的舍利子早就被開元寺的主持看穿,這並不是真正的佛祖舍利,而是尋常和尚圓寂後火花所得到的普通舍利子,你們靜安寺三番五次蒙騙聖上,以假亂真,到底是何居心?」
開元寺位於長安城以西扶風縣內,從唐太宗李世民第一次奉迎佛祖舍利,並將佛祖舍利存放在寺中塔內開始,便將其封為「護國真身寶塔」,歷時四年才歸還給靜安寺,儀式規模宏大;第二次則是長安四年,女皇武則天命高僧妙無大師等人親自在除夕日將佛骨應至長安崇福寺,又於次年駕崩,佛骨因此滯留至景龍二年時才重新歸還靜安開元,時至今日,已是第三次奉迎。
不空聽完久久不語,而永嘉公主卻在此刻深深歎了口氣道:「父皇雖然勵精圖治,卻不如太宗和曌後這般胸懷寬廣,所謂奉迎佛祖舍利子也不過是安撫民心的一種權謀之計罷了,舍利子是誰的並不重要,哪怕它是塊石頭,只要讓普天老百姓知道當今聖上是位明君,心懷天下蒼生安危即可,可父皇眼睛裡容不得一丁點的沙子,特別是忤逆聖上,欺君瞞下的行為,更是一絲一毫都容忍不得,在收到開元寺主持的上奏之後,已經通知了麗競門,會在明日奉迎佛祖舍利的時候,當場驗明其真假,如若情況屬實,莫說是你,恐怕連整個靜安寺,或者天下佛門,都免不了一場生靈塗炭了。」
「麗競門?」
不空眉頭微皺,呢喃道:「連這些人也要出手了麼?」
永嘉公主點點頭,「麗競門為太宗所創,終身效忠於皇帝,保衛皇室,並為皇帝除去明面上不方便除去的人物,在你進城之前,父皇已經秘密召見麗競門統領白龍,想必就是為了明天的奉迎大典,在做準備。」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以假亂真
看著不空鎖眉不語的神態,永嘉公主蹲下身,盯著他道:「我已經提前找了一個相貌身材和你相近之人,現在就在宮外候著,你現在跟我走,明天讓他頂替你去完成奉迎大典,可保你無憂!」
不空抬起頭,不解道:「你是打算讓別人替我去死?」
「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反應。」
永嘉公主嘴一撅,說道:「可是除了這樣,難道你還有更好的法子嗎,再說這嘎烏盒中裝的到底是不是佛祖舍利,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你們靜安寺到底想幹什麼,明明有真的佛祖舍利不送,偏偏要送這顆假的,難不成是寺中哪位主持圓寂後,想假借佛祖的名義騙取天下蒼生供奉,以求圓滿?」
永嘉公主看似無意之言,卻讓不空臉色劇變,這種變化也同樣落在了永嘉公主的眼中,頓時臉上一僵,「我,我說對了?」
見不空面沉似水,永嘉公主深深吸了口氣,「你們真真是好大膽啊!」
見不空低眉不語,永嘉公主著急道:「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連我也不能說麼,欺君罔上,你可知道這是天大的罪名,縱使明日你死在了開元寺,可父皇的怒火必定蔓延到整個佛門大地,你一直自許心懷天下蒼生為己任,可如果因為你一人,而導致數萬僧尼無辜慘死,千年佛業毀於一旦,到你死後,你又有何臉面去面對佛祖,就不怕下地獄麼!」
「下地獄?」不空搖了搖頭,「可我就此離去,難道就可以令佛門免遭此浩劫了嗎?」
「當然!」
永嘉公主站起身,傲然道:「我所給你找的那個替身,雖然形態與你相近,可終究不是你本人,到時候如果佛祖舍利真的當場被驗出是贗品,也可以將所有的責任全都推到他一人頭上,此人將會成為一名在刑部早已登記在冊的江洋大盜,在你送來佛祖舍利的路上將你殺害,卻在將你的屍身拋入江中時,發現二者相貌相似,便起了偷天換日,面聖博取聲名之心,才有了以假亂真,用普通舍利子來替代佛祖舍利,江洋大盜化身為高僧不空,進京師面聖之事。」
不空皺了皺眉頭,詫異地看向永嘉公主,不解道:「只憑他一人之言,當真就能瞞天過海麼?」
永嘉公主卻笑了笑,「這件事情不會有結果的,假不空會在陳述事情的起因經過之後吞毒自盡,這件事情就此會成為一樁無頭公案,真的佛祖舍利徹底失傳於世,父皇為了保存顏面,也會以雷霆手段封住在場所有人之口,從此以後不再會有奉迎佛祖舍利之事,天下佛門,也可倖免於難。」
永嘉公主在說話的時候,那股子由內而外不經意散發出來的皇家之威令不空微微動容,可沒等他開口,永嘉公主卻彎下腰看著他說:「可如果明天死的是你,真和尚送假舍利進京,蒙騙當今聖上,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資治通鑒》卷二四記載,元和十四年正月十二,由劍南道靜安寺高僧不空,所護送至長安的佛祖舍利於同年存在開元寺護國真身寶塔之內,唐憲宗李純聖駕親臨,儀式規模宏大,盛況空前,更言,王公士民瞻奉捨施,唯恐弗及,有竭產充施者,有燃香臂頂供養者。
對此,韓愈從儒家立場出發,予以堅決反對。
他上表認為,佛教只是夷狄之法,非中國所固有,因而不合先王之道,並在《韓昌黎全集》卷三九)並表示,「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
此表正與憲宗的奉佛心意相牴觸,且歷數前代奉佛之君運祚不長,因而招致憲宗的盛怒,欲處韓愈以極刑。
後經裴度、崔群等人的說情,最後被貶為潮州刺史。
至此,朝廷上下再無人言談及此事。
同年七月,唐憲宗李純隻身再度前往開元寺,留下一書卷藏內,後經戰亂,也失去了下落。
「此次出行,你還要繼續當你的和尚,雲遊四海麼?」
湋水河畔,永嘉公主穿著一襲遮住半張臉的黑袍,騎在馬上,看著站在船頭帶著青色斗笠的不空,低聲說道。
不空將手中的長蒿扎於水底,歎聲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此舉已犯佛門殺戒,我這和尚,怕是做不下去了。」
永嘉公主聞言眼睛突然閃過一道光,翻身下馬來至切近,輕聲說:「那你當日的諾言,豈不是可以兌現於我了?」
不空咬了咬嘴唇,抬頭看向永嘉公主的眼睛,說:「在此之前我還需要回趟靜安寺,將這邊的情況告知於方丈,以免禍起蕭牆,公主所做的這一切,也就白費了。」
永嘉公主兩步上前,伸手就要抓住不空的胳膊,可彷彿想起了他籠罩在斗笠下的結疤,手僵在半空中,沉吟道:「此行路途遙遠,我可差人去做,不用你親自去的。」
不空搖搖頭,「佛門講究眾生因果,老方丈那邊我還有些話要跟他去說,說罷我就回來。」
永嘉公主深深看著不空,像是做了艱難的決定,才重重地點點頭,似不忍親眼目睹離別之傷,說了句「我等你」,回到岸邊,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本以為事情到了這裡就告一段落,可萬沒想到,畫面卻在這個時候陡然一變,還是那條清澈見底的湋水河,兩岸高山聳立,渺無人煙,只有一支空蕩蕩的竹筏緩緩順著河水漂流,趕等竹筏沿著彎曲的河流消失了蹤影,在岸邊才又出現了三個人。
三人身穿黑衣,卻在每人的胸口上都刺著一團扎眼的紅花,站於左側之人衝著為首者躬身道:「屍沉河底,可以回去給聖上覆命了。」
為首者點點頭,可那人卻又猶豫道:「可公主那邊……」
「一切按照聖上的旨意去辦,活著不能廝守,那就讓他們死後結成一對怨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