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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節


  「屍體打撈上來的時候,李支隊還沒有來。」小楊說,「當時我們就做了個簡單的屍檢。因為這個水塘比較特殊嘛,不是普通的水,都是泥水,再加上屍體的屍僵已經完全緩解了,我們就用長棉簽探查了死者鼻內和深部咽喉,發現都有泥漿的存在。」
  「不錯。」我點點頭。
  小楊是我以前的學生,他會用最簡單無創的方法來初步判斷死者是否為生前溺死。用棉簽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因為這些深部位置都有泥漿,我們可以認為他入水的時候還有呼吸和吞嚥動作。」小楊接著說,「再加上死者的指甲、趾甲都明顯青紫,應該是有窒息徵象的,所以我們判斷他應該就是生前溺死的。」
  「你之前也說了,生前溺死多見於意外和自殺,罕見於他殺。」陳詩羽在旁邊小聲補充道。
  我點點頭,說:「關鍵死因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死者身上有沒有損傷?」
  小楊說:「死者身上肯定沒有你說的三傷,尤其是頸部、關節,都是好的,但也不是沒有損傷,我們在進行頭部觸診的時候,發現他的後腦勺有個血腫。
  「那就是疑點啊。」我說,「雖然現在大部分證據都指向意外,但是一旦有絲毫疑點,就要解剖檢驗,不放過任何可能存在的犯罪跡象。」
  「我也是這麼說的。」小楊說,「我和李支隊說,雖然現在看應該是意外落水,但這個疑點我們還是需要解剖來查清楚。」
  「你怎麼能這樣說?」我說,「她本來就情緒激動,結果你告訴她是意外落水,她能放過你嗎?你業務精進得不錯,但群眾工作的本領還要進一步加強。」
  小楊哦了一聲,撓了撓後腦勺。
  我走到趙局長身邊,說:「這樣,你們繼續做李支隊的工作,我們先去派出所聽一聽前期偵查情況。屍體是一定要解剖的,不然就這樣火化了,你們自己也不放心。」
  趙局長點點頭。
  我帶著大夥兒離開現場,驅車來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會議室裡,刑警支隊曹支隊長正在擺弄著手上的一本卷宗,見我們走了進來,熱情地打著招呼。
  曹支隊長說:「我看了派出所前期的調查情況,應該說還是很詳細的。事情大概是這樣的。李支隊和她的老公金凡分居以後,一般都是一個禮拜見兒子兩次。雖然她是分管戶籍的支隊長,但是工作也一樣繁重。按照排班,李支隊14日下午下班後,15日會休息一天。所以李支隊提前兩天打電話通知了金凡,告訴他14日晚上9點鐘左右她過去接孩子。可是14日晚上9點,李支隊趕到金凡住處的時候,發現孩子已經不見了。」
  「李支隊看到的情況是怎樣的呢?金凡又怎麼說呢?」我問。
  曹支隊說:「李支隊說她9點鐘到金凡住處的時候,金凡正好從外面回來,她就問孩子在哪兒,金凡說是跑沒影兒了,他剛出去找了一個小時,沒找到。估汁這時候李支隊要去他那兒了,就趕回來告訴她一聲。」
  「不是有手機嗎?為什麼不第一時間打電話呢?」我問。
  曹支隊說:「金凡是一個小廠的工人,收入很低,而且好賭,經常偷偷摸摸去賭博。據金凡說,當天上午他的手機就欠費停機了,他沒錢充話費。我們查了,這一點是屬實的。後來金凡和李支隊就到外面找了一夜,這期間,李支隊給趙局長打了電話,派出所也派出了值班民警去找,可是沒有找到。」
  「金凡怎麼說?」
  「金凡說,當天下午,孩子放學回來後,就吃晚飯,這時候大約是6點鐘左右。」曹支隊說,「孩子吃完飯,說是有個同學約他有點兒事情,馬上就回來,於是騎車出門了。直到快8點,孩子還沒回來,金凡有點兒著急了,就沿著馬路一直尋找,找到9點,趕回家告知李支隊出事了。案件發生前的大概情況就是這樣。這兩天,我們的民警一直加班加點在找,直到今天早晨,楊法醫發現了自行車輪胎印。」
  「也就是說,孩子放學回家的狀態是正常的。」我說,「吃晚飯的狀態也是正常的。」
  「一切都很正常。」曹支隊說,「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晚飯後,孩子騎車去同學家。我們也調查了他所有的同學,全部否認有過這樣的約定,也全部否認當天晚上見過金小萬。」
  「監控呢?監控調了嗎?」我問。
  「孩子失蹤的時候,周邊的監控就全部調取了。」曹支隊說,「不過金凡家住得比較偏僻,最近的道路監控也在一公里以外。周邊所有的監控都沒有看到孩子的影子。」
  「難道金凡沒有問孩子去同學家做什麼嗎?」我問。
  曹支隊搖搖頭,說:「按金凡的說法,他一心等著李支隊接走孩子,晚上可以借點兒錢出去賭一把呢。而且,金小萬晚飯後去同學家拿個文具、抄個作業什麼的也很正常,但以前一般都是在半個小時之內就回家。」
  「現在你們怎麼看?」我問。
  曹支隊攤了攤手,說:「還能怎麼看?案件性質都不清楚。當然,現在看,應該是一起意外事故。如果是命案的話,那麼殺孩子的人只有兩種,要麼就是和金凡在債務上有糾紛,要麼就是李支隊曾經法辦過的人來報復。現在對於李支隊和金凡的調查工作都在進行,主要方向是圍繞兩人的社會矛盾關係進行秘密調查。」
  「也不知道李支隊那邊的工作做得怎麼樣了。」我說。
  「別擔心。」曹支隊說,「沒人比我更瞭解李支隊了。我在當大隊長的時候,她已經是咱們刑警支隊的副支隊長了,後來組織上照顧她,才把她調去了治安支隊做副支隊長。她這個人吧,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看起來桀驁不馴,實際是一個非常明事理的大姐。她是刑警出身,還能不知道屍體檢驗對於案件性質判斷的重要性?她現在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等她冷靜下來,肯定會支持咱們工作的。」
  「為了公安事業奉獻一生,到老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悲慟之情,這種內疚之情,確實是我們這些年輕人不能想像的。」林濤說。
  曹支隊贊同地點點頭,說:「確實蠻慘的,不知道以後李大姐還能不能正常生活了。丈夫不爭氣,孩子又去世了,唉!」
  可以想像李支隊的悲痛欲絕,也可以想像她的悲慟無奈之情,但最後,她還是同意我們對屍體進行檢驗,屍檢的見證人是死者的父親金凡。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
  可想而知,李支隊掙扎了一天,內心痛苦地掙扎了整整一天。
  我們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清洗掉死者身上附著的泥漿,看見屍體已經中度腐敗了,腐敗靜脈網遍佈全身。
  死者的衣著很正常,沒有任何疑點。
  「他出門的時候,身上帶錢了沒有?」我轉臉問站在身邊的金凡。
  金凡見我突然問他,顯得有點兒無措,說:「啊?哦,這……我還沒注意,哦,沒有,沒有錢,我都沒錢充話費了,他還能有什麼錢。」
  我點點頭,和法醫小楊一起除去死者身上的衣物。
  「重點在頭部,所以最後進行。」我說,「先例行檢查屍表。」
  更細緻的屍表檢查,依舊和現場初步屍檢的結論是一致的。除頭部外,死者身上的其他部位沒有任何損傷痕跡,會陰部也沒有任何損傷。
  「沒有損傷。」我又重新看了一遍軀幹、四肢部位的屍表,下了結論,讓負責記錄的陳詩羽寫下。
  「看來他真的是意外落水啦,我的兒啊!」金凡突然哭了起來。
  一旁的林濤拍了拍金凡的肩膀,說:「老哥,我們到外面待會兒吧,一會兒解剖的景象更容易刺激到您,到外面休息一下,放鬆點兒。」
  金凡點點頭,跟著林濤離開了。
  由我主刀,劃開了死者的胸腹腔。
  除了內臟有一些瘀血(這是窒息死亡的一種徵象),並沒有看到其他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