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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節

「我也是這樣說的,」偵查員苦著臉說,「可是他諷刺我們不懂法,說他的行為只構成嫖宿幼女罪。」
「去他媽的嫖宿幼女罪!」黃支隊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沒辦法,」偵查員無可奈何地說,「我們立案是以強姦罪立的,但是到了檢察院、法院,實在不好說會不會更改罪名。」
會議室裡的空氣頓時一陣壓抑。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林濤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提著一個物證袋就進來了,他的微笑一下子就驅散了房間裡的陰霾,幾個女警的目光全聚集在了他身上。
「如果有證據可以證明撞死唐玉的車子就是他的呢?」林濤看出我們心情不太好,上來就笑瞇瞇地說,「昨晚我確實什麼都沒發現,但是老天開眼啊,今天早上我又去看了一下,在他車底的兩塊擋泥板夾縫裡,提取到了一根纖維。剛才在顯微鏡下比對了一下,和唐玉衣物的纖維完全吻合。說明從死者身上開過的車,就是這個大隊書記的越野車!」
「我就說嘛!」找到了證物,大家的士氣都為之一振,我拍著桌子,感激地看向林濤,「把車子洗得再乾淨,還是落下了一根纖維。現在有了證據,看他怎麼說!」偵查員二話不說,拿起筆錄紙跑向樓下審訊室,我們在會議室裡靜靜地等待著。等待的時間很漫長,我打開筆記本電腦,慢慢翻看著昨天屍檢的照片,努力地將死者的損傷串聯在一起。林濤坐在我身邊,也打開了自己的電腦,細細地翻看著車輛勘查的照片。
我們倆就這樣各自默默地看了一個多小時。我起身伸了個懶腰,轉頭看了一眼林濤的電腦,俯身搭著他的肩膀,指著一張照片問:「哎,這車的引擎蓋是不是有問題啊?」
「是啊,有個圓形的凹陷。」林濤揉了揉眼,說,「繳獲車輛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大隊書記辯解說,一個月前他把車停在學校籃球場上,這是被籃球砸的。不過這個凹陷有點兒太新鮮了,不像是一個月前形成的啊。」
我凝神看了一會兒屏幕,忽然樂得跳了起來:「別聽他胡扯,有了你這個凹陷,我徹底揭開心中的謎了!小林子,你太棒了!」我一把摟過還沒回過神來的林濤,在他腦門兒上響亮地親了一口。女民警紛紛捂嘴偷笑起來。
偵查員這時候也回來了,臉上掛著喜色:「他招了,全招了!大隊書記說,那天唐玉找他有事兒,他就開車載著唐玉到了案發現場。唐玉告訴他自己懷孕了,向他索要更多的錢,他不給,就發生了打鬥。打鬥過後,唐玉下了車,準備走。他一時生氣,開了車準備離去,結果沒想到唐玉突然又拽住了車門。因為他起步速度快,所以把唐玉帶倒了,可能車子是從唐玉的身上開了過去。」
「在車的側面摔倒,車輛也能從屍體上騎跨過去?」黃支隊問。
「這個倒是有可能,」一位交警同志說,「如果車子的速度很快,屍體倒地瞬間有翻滾,是有可能被捲入車下的。」
黃支隊點點頭,臉色依然沉重,說:「那也只能給他加一個過失致人死亡罪。」
一直在旁默默聽著偵查員匯報的我,這時站了起來,一邊把自己的電腦接上會議室的投影儀,一邊說道:「他這是狡辯。他犯的不是過失致人死亡,而是故意殺人。」
整個會議室的人,都溢出驚異並且興奮的表情。
我一邊播放著屍檢照片,一邊解說:「唐玉頭部的損傷,是摔跌在光滑載體上形成的;她全身多處的擦傷,是在路面上摩擦形成的;她的下頜骨骨折和肋骨骨折是和路面撞擊形成的;另外還有一處傷,就是腰部的損傷,一般在交通事故摔跌中,很難形成腰椎的骨折,因為腰椎是向內凹陷的,不是背部突起部位。背部突起部位是肩胛,但肩胛並沒有明顯損傷,腰椎卻骨折了,腰椎的橫突、棘突同時骨折,只能說明一種情況——撞擊!也就是說,唐玉的腰部才是本次交通事故的撞擊點。」
「其他損傷怎麼解釋?」黃支隊問。
「這輛越野車的保險槓是不是離地面九十厘米左右?」我轉臉問林濤。
林濤翻閱了車輛勘查筆錄,點了點頭,說:「嗯,是九十二厘米。」
我笑了笑說:「剛才我看見林濤的車輛勘查照片,才茅塞頓開。現場還原很簡單。首先,九十二厘米高的保險槓撞擊在唐玉的腰部。唐玉因為慣性作用而迅速後倒,枕部撞擊在車輛的引擎蓋上,形成枕部損傷和引擎蓋的凹陷。現場沒有剎車痕,說明此時車輛並沒有任何減速,而是繼續前行。由於和引擎蓋的強大撞擊力的反作用力,唐玉被車輛拋擲出去,落地時上半身著地,形成了下頜骨、肋骨骨折和全身的整體擦傷。車輛此時又從屍體上騎跨過去,因為車輛底盤的最低點恰好和屍體背部最高點高度基本一致,所以車輛底盤的擋泥板刮擦掉了死者衣服後背的扣子,並在後背上形成了輕微的擦傷。」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思索著,消化著我剛才的分析。
「只有這一種可能。」我斬釘截鐵地說,「沒有第二種可能可以完美解釋屍體上的所有損傷。而且我要強調的是,整個撞人的過程,車速都是非常快的,都是直接衝著死者的後背撞上去的。」
「結合現場是白天、路面很寬、車速很快、沒有任何提前剎車的痕跡,正面撞人也沒有任何剎車減速的跡象,基本可以判斷,這起車禍是一起故意殺人。」黃支隊下了結論,「何況這個肇事者還有著明顯的作案動機。」
「即便他不承認,也抵賴不掉他的罪行了。」偵查員興奮地說。
在鐵的證據面前,大隊書記不可能再抵賴他的罪行。他很快就交代了實情,他被唐玉以懷孕為由要挾敲詐後,兩人撕扯打鬥了一番,唐玉氣鼓鼓地在車前走,並揚言要去紀委告狀。在後面開車緩緩跟隨的大隊書記臨時起意,猛踩油門撞上了唐玉的腰部,並直接開車離去。
回省城的路上,我對大寶說:「我還特地叫偵查員查了一下發案當天那個大隊書記有沒有喝酒,確證了他沒喝酒我才敢下結論,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正在發呆的大寶搖了搖頭。
我笑著說:「喝醉酒的人,偷人家麥克風自己都不知道,那麼,撞了人沒剎車也有可能自己不知道啊。」
「別取笑我。」大寶一臉嚴肅,多愁善感地說,「那孩子才十四歲啊,這個社會到底還有多少陰暗面呢?」
第六章 林中屍箱
照片是關於秘密的秘密,它揭示的越多,你知道的就越少。
——黛安·阿勃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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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代有了個新玩意兒:微博。
據說微博已經遠遠超過了平面媒體和廣播電視的影響力,當時的我自然無法理解,因為那時候我用的還是諾基亞板磚,不,諾基亞手機。
雖然也申請了微博,但我一直沒有怎麼登錄,工作不忙的時候,我還是喜歡偷偷溜去省城的城市論壇看一看八卦新聞或是美女照片。
以前我是不喜歡上網的,直到有一次,科裡的同事處置一起傷情鑒定的覆核案件,鑒定結論出來之後,一位姓房的當事人看到結果對自己不利,於是不斷上訪。但事實永遠是事實,即便再上訪也不能扭曲事實。這位房女士屢屢上訪無果之後,便開始在網上搜索法醫科的成員的信息來。也算是無巧不成書,她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名字,更巧的是,和她起糾紛打架的那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也姓秦。
就這樣,這位從沒見過我的房女士展開了豐富的聯想,既然這位秦明是法醫科科長,那肯定是個小老頭。於是第二天,省城的城市論壇上多了一篇帖子:公安廳法醫科科長秦明上躥下跳為堂妹開脫罪行。帖子寫得聲淚俱下,說我是那個秦某的堂兄,為了幫她脫罪,製造了假鑒定等等。
這真是躺著也中槍。
這篇帖子跟帖的人還不少,我開始還非常氣憤,連忙去找師父問怎麼辦,師父哈哈一笑說:「怎麼辦?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唄。」
這件事情也被廳裡傳為笑談,我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小青年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四十多歲女人的「堂兄」。從此,我又多了一個「堂兄」的外號。
師父讓我無視這種誹謗,但是那時候年輕氣盛的我,依舊默默關注著帖子後面的回復。還別說,這帖子紅了好長一段時間,好多網民也不管是真是假,看了帖子就先痛罵一頓。幸好也有一些理智的跟帖者,詢問了事情的經過後,發現這帖子破綻百出,判斷出這篇帖子純屬造謠。這樣的回復總是能給我帶來一些安慰。
一來二去,我成了論壇的常客。
這天一大早,我打開論壇就看見了一個人氣頗高的帖子。帖子裡放了兩張照片,都是同一個女孩的,第一張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長寬的比例也很怪,隱約可以看見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穿著一條短裙斜靠在一個馬桶上,背著手、低著頭。下一張照片就是女孩的大頭貼了,看起來倒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帖子裡說,這個女孩二十二歲,剛剛大學畢業,莫名其妙就失蹤了,希望網友能夠提供一些線索找到她。讓人眼前一亮的是發帖人提供的酬金,整整一百萬。
乖乖,一百萬!我一輩子能賺到一百萬嗎?我忍不住算了算我可憐的工資。
網民也夠無聊的,後面的回覆沒有一個正經的,要麼就是在評論這個女人的胸和大腿,以及那兩腿之間若隱若現疑似走光的白色斑點;要麼就在意淫那炙手可熱的一百萬;還有就是說現在的女孩真有想法,居然喜歡和馬桶合影。我一邊看著神一般的回復,一邊齜著牙偷笑,直到電話鈴突然響起,才嚇了一大跳。
「那個,一個電話都能把你嚇尿,你肯定沒在看好東西。」大寶緩緩走到我身後,「喲,這妞的腿漂亮呀!」
我見來電顯示的是師父的號碼,做了個「噓」的手勢,接起了電話。
「來我辦公室一趟。」
師父坐在辦公桌前,盯著電腦若有所思,手裡拿著一個由文件捲成的紙筒,有節奏地敲打著桌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