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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顱底這兩側突起叫顳骨巖部。」聖兵哥用止血鉗指著顳骨巖部說,「這裡顱骨的下面對應著內耳。如果是捂死或者溺死的時候,內耳的氣壓發生改變,會導致顳骨巖部的出血。如果是疾病導致猝死,內耳氣壓不會有改變,顳骨巖部也不會出血。」
  我點點頭,局部解剖學我可是全班第一,這個顳骨巖部出血的理論我也很好去理解。看著死者發黑的顳骨巖部,我說:「是了,這人的顳骨巖部有明顯的出血,不然這裡應該是白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聖兵哥讚許的點點頭:「對,她是被捂死的。」
  「可是她的口腔沒有損傷啊。」我也知道,用手捂壓口鼻腔,勢必會造成牙齦附近口腔黏膜的損傷。
  「如果有軟物襯墊呢?」聖兵哥說,「床上,可是有很多軟東西的。」
  我恍然大悟:「枕頭!但是,這樣就判斷是被捂死的,是不是武斷了點?」
  「別急,我們來看看她胸口的這塊蒼白區。」
  按照解剖的正規術式,我們打開了死者的胸腹腔。刀口橫斷了那一塊蒼白區。從橫斷面上看,這一塊皮膚蒼白,皮下的毛細血管內也沒有一點血跡,甚至皮下的肌肉都表現出缺血的顏色。
  「這樣的蒼白區,說明了什麼?」聖兵哥問道。
  我茫然的搖搖頭。
  「人活著的時候,血液充斥毛細血管,並不斷的流動。」聖兵哥緩緩的說,「如果身體的一部分軟組織被重物壓迫,皮膚和皮下組織的毛細血管中的血液就會被擠壓到旁邊,受壓的這一塊就會缺血。如果人在這種受壓的情況下死去,血液不再流動,那麼即使釋放了這種壓力,血液也不再會流回這一塊組織的毛細血管中,對吧?」
  我點點頭:「血液流不回來,這裡的顏色就是蒼白的,和周圍自然不一樣了。」
  「是的。這樣的情況,提示死者死亡的過程當中,一直有重物壓迫在胸口。大夏天的,會有什麼能壓住胸口呢?只有人。」聖兵哥用手指沿著蒼白區的周圍遊走了一圈,說:「看看,像不像人的膝蓋?」不說不像,一說越看越像。我問:「你說的是,她是被人用膝蓋頂住胸口,然後用枕頭作為襯墊捂死的?」
  「是的,用膝蓋頂住胸部,可以很好的控制住被害人,而且可以騰出雙手捂壓口鼻。」
  我們繼續解剖工作。死者的內臟淤血情況非常嚴重,更加印證了她不是猝死,而是機械性外力導致窒息的判斷。
  「既然肯定是個封閉現場,那麼犯罪嫌疑人只有可能是她丈夫了。」聖兵哥對轄區民警說道,「你也不會相信7歲的小男孩有這個能力殺人吧?」
  轄區民警應聲道:「看來要移交刑警隊去審訊了。」
回來的路上,我依舊在思索案件的來龍去脈,可是腦中一片亂麻,怎麼也理不清楚。
  聖兵哥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什麼問題要問麼?」
  「其實沒什麼問題,通過解剖,死因應該是鐵板釘釘了。但是,結合案情,我卻有很多疑惑。」
  「法醫辦案當然要結合案情,但是不能依靠調查。我還是那句話,屍體是不會說謊的。」
  「可是既然他們夫妻關係這麼好,又沒有什麼姦情。那男的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妻子?」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看,犯罪分子作案,不一定就必須要具備什麼特定的犯罪動機。雖然大部分的命案都無外乎與情仇財,但也有少數的命案,犯罪分子根本就沒有動機,或者說只是一時的衝動。這種衝動,我們稱之為激情殺人。」
  「你是說,這個案子就是個激情殺人?」
  「目前看,應該是這樣。」
  「可是我們沒有依據啊。」
  「在現場的時候,你也注意到了,現場是封閉的,門窗緊閉,窗簾都是拉好的。現場沒有空調,我也注意看了一下,電風扇也沒有開。這麼炎熱的天氣,不開電風扇就罷了,為什麼要緊關窗戶呢?難道住在五樓的他們是為了防盜?他們條件這麼差,有什麼東西擔心被偷呢?而且小房間和客廳的窗戶都是開著的,僅僅關上大房間的窗戶能起到防盜的效果麼?」
  我一時沒了主意:「難道是那個男人偽裝?也不對啊,他如果偽裝也應該大開窗戶,說是別人從窗戶進來捂死了他老婆啊。」
  「再想想。」
  「難道是這個女的怕冷?有關節炎?」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越來越不靠譜了。
  「夏天關窗拉窗簾,小兩口,會不會是想過夫妻生活呢?」聖兵哥自言自語道。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方面?性生活不和諧,於是男的一怒之下捂死了女的。」我開始臆想猜測了。
  「年紀輕輕,懂的挺多啊。」聖兵哥一臉壞笑的說。
  僅僅靠猜測是不行的,目前的證據還不能定案,解剖的時候我們提取了死者的十指指甲,又重新去現場提取了大房間所有能夠捂壓口鼻的軟物,立即送往省公安廳進行了相關的DNA檢驗。忙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我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上午,省廳就有消息反饋回來:死者的指甲內發現了新鮮的皮屑,送去的物證中,在一個毛絨玩具上發現了死者的口腔上皮細胞。
  「看來這個男的受了傷啊。」聖兵哥聽到這些消息,精神大振,「走,我們旁聽審訊去。」
  來到刑警隊的審訊室,原來和電視上的差不多,挺陰森的,不過少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八個我們從小看刑偵片看慣了的大字。
  按照專案組的統一安排,孩子已經被帶到了刑警隊的辦公室,和孩子一起來的,是孩子的小姨。這是法律的規定,對未成年人的詢問工作應有孩子的監護人在場。孩子的母親死了,父親又是犯罪嫌疑人,這個監護人的重擔就落在孩子剩下的唯一親人--他小姨的肩上了。
  負責詢問的是一個便衣的女刑警,幾個回合的溝通就輕鬆取得了孩子的信任。孩子也很快就說出了事實真相:「那天晚上不是爸爸帶我睡的,我很早就開始自己睡覺了,但是早上睡醒,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到我旁邊了。後來就發現媽媽死了,媽媽死了以後,爸爸讓我一定要和你們說是他帶著我睡覺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肯定不是我爸爸害死我媽媽的,我媽媽是病死的。」
  「你爸爸媽媽吵過架麼?」
  「偶爾會吵兩句。」
  案情逐漸的搞清楚了,開始認為這個男人沒有作案時間的矛盾解開了。
  男人坐在審訊椅上,負隅頑抗:「你們公安在幹什麼?我老婆死了破不了案就抓我?」
  聖兵哥徑直走到男人的旁邊,淡淡的說:「把上衣脫了。」
  男人楞了一下:「脫。。。脫衣服?你們想幹什麼?想動刑麼?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敢。。。」
  「脫了!」從來沒聽過聖兵哥這麼大聲的說話。
  男人立即消了聲,緩緩的脫了上衣。胸口豁然幾道鮮紅的指印。
  聖兵哥說:「這麼新鮮的傷痕,只有可能是48小時之內形成的,你別告訴我是你自己撓癢撓的。」
  男人低下了頭,估計是在想著對策。
  「說吧,你是怎麼用你們家那個毛絨玩具捂死你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