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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節

剛跨入後院的月洞門,就見阿寒跟福元並排坐在廊下台階上,齊齊托著腮,神色迷茫,正望著地上一對打架的麻雀兒發呆。
見了沁瑤,兩人忙滿臉驚喜地站起身。
「阿瑤,你回來了!」阿寒大步迎上來,笑得眉眼舒展,不知顧忌什麼,聲音倒壓得很低。
「元真師姐。」福元也跟著跑過來。
「師父呢。」沁瑤見廂房門閉得緊緊的,隨手將手中的茶果遞給福元,問道。
阿寒還未說話,緊閉的房門內突然傳來清虛子壓抑不住的怒喝:「便是再砸進一個金山銀山又怎麼了?只要我在世上活一天,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靈性消耗,最後變成個傻子!蘇建甫,你自管昧了良心去當你的什麼悟達國師,少到我這寒酸破陋的青雲觀來指手畫腳!」
門驟然一開,清虛子怒氣沖沖地伸手望外一指,「走!」
沁瑤等人不知所措,都僵在原地。
靜了半晌,裡面緩緩走出來一人,僧衣潔淨,氣度如雲,不是緣覺是誰。
出來後,緣覺垂目斂眉,並不多看院中的沁瑤等人,一徑從台階上下來,往外走了。
沁瑤原本存了向緣覺打聽玉泉邪物的心思,被師父這麼一鬧,哪敢再做指望,訕訕地站了一會,便開口道:「師父,我回來了。」
清虛子見了沁瑤,怒容稍減,一拂袖,忿忿然回了房內。
沁瑤忙拉了阿寒跟著進去了。
進去後,見房內几上放著兩盞茶,都一滴未動,已然涼透,想來兩人的談話從一開始便不順暢。
蘇建甫,沁瑤斂聲屏息站在一旁,暗暗回想方才師父的咆哮,這個蘇建甫莫不就是緣覺出家前的名字?她之前果然猜的沒錯,師父跟緣覺早就相識。可師父口中所說的金山銀山又是怎麼回事,那個「他」又是誰呢。
生了一回悶氣,清虛子到底氣平了些,眼風一掃,見沁瑤正偷眼看他,一見他轉臉,忙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道:「師父,我給你買了茶。」
他心一軟,鼻子裡哼一聲道:「這些日子在書院裡可還好?」
沁瑤忙點頭,「好著吶,好著吶,師父您沒沒見我都長胖了嘛。」
說著,見清虛子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忙將路上買的茶給師父泡上,剩下的,便踮著腳收到床旁的壁櫃裡。
忙完,又將瞿陳氏給阿寒做的鞋拿出來,讓阿寒試穿。
沁瑤這一張羅開,原本沉悶的房間頓時如注入了一股歡快流動的清泉,清虛子胸腔裡最後一點躁鬱情緒也消弭殆盡,默默抿了口茶,繃著臉道:「一身的汗,別忙了,先坐著歇會。阿寒,把昨日寧遠侯府送來的夏果拿出來給你師妹吃。」
阿寒哎了一聲,將壁櫃裡的一匣子做得美輪美奐的點心拿出來,呈給沁瑤道:「師父從昨日起便說你快回來了,說這盒點心看著好,不讓我吃,讓都留給你。」
沁瑤看一眼臉瞬間又變黑的清虛子,暗暗發笑,忙將點心放到嘴裡,瞇眼道:「好吃,真好吃。」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福元的聲音,「道長,道長,外面來了一位姓裴的大人,說家裡鬧鬼,要請您去府裡除妖呢。」

第69章

一聽觀裡來了生意,清虛子的臉色徹底好看了起來,忙揚聲吩咐福元道:「好生招呼,我這就來。」
說著,將手中茶飲盡,起身整理一番道袍,接過沁瑤遞過來的拂塵在手,清清嗓子,重新恢復當代名道的姿態,提步往外走了。
沁瑤跟阿寒緊隨其後。
三人到得前廳,便見客位上坐著一位滿身書卷氣的中年男子,眉目溫雅,衣飾也很潔淨體面,可臉色卻甚是晦暗,寫滿「倒霉」二字,身後立著兩名僕從,一主兩僕都是如出一轍的精神萎靡。
聽到清虛子等人進來的動靜,那男子抬目一望,見清虛子一身仙風道骨,眼中先前存在的猶豫頓時消散了許多,忙起身道:「久聞道長大名,在下裴林,因府中有些不妥,特來請道長到府中驅邪。」
說完,令身後的僕從遞上名帖。
福元接了在手,呈給清虛子。
清虛子先在主位上坐下,隨後展開名帖,沁瑤在後面一看,見上寫著:戶部給事中裴翰聲。猝然一驚,猛的抬頭看向裴林,原來他竟是裴敏的父親。
「裴大人。」清虛子將名帖合上,捋捋鬚,客客氣氣道:「不知裴大人府上出了何事,還請大人詳稟。」
裴林看一眼清虛子身後不住上下打量自己的小道童,心裡隱隱生出些奇怪,遲疑了片刻,決定不去管他,沉聲道:「道長,實不相瞞,往常我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但十日前,我府中突然出了好些怪事——」
清虛子點點頭,鼓勵道:「請說。」
裴林想起這些時日經歷的怪事,臉上浮現一絲驚惶,吞了口唾沫道:「先是我夫人夜間發噩夢,說總見有鬼在府中遊蕩,每到晚上便心神不寧,連覺都不敢睡,我疑心她是犯了舊疾,身子不妥,便請了大夫在家給她開了些方子,她吃了幾劑,卻並無效用,這也就罷了,誰知這兩夜,不光我夫人,連我自己和府中幾位下人都開始做起噩夢來,我這才知道夫人所言非虛。」
清虛子皺眉,「噩夢?什麼樣的噩夢?」
裴林聽了這話,臉色更見青白,雖是酷暑天,他卻彷彿置身寒冬臘月,身上一陣一陣發冷,額前滿是豆大的汗珠,「我們幾人做的夢如出一轍,都見到府中花園裡有隻鬼在四處遊蕩,那鬼蹦蹦跳跳,一雙手伸在身前,筆直僵硬,指甲長約寸許,猶如利刃,看著好不嚇人。」
「什麼?」清虛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詫,沁瑤也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
竟是殭屍!
裴林見到清虛子師徒二人的反應,原本驚惶的神情摻雜進一絲困惑,「怎麼了?」
「沒什麼,請繼續說。」清虛子這時已恢復常態,擺出個處變不驚的仙道風範。
裴林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擦冷汗,繼續道:「如果只有我夫人一個人做噩夢興許還說得通,或許只是巧合,可怎會闔府上下都做同一個噩夢?而且那夢中厲鬼看著似乎頗為狂躁不安,到處用一雙厲爪刨抓東西,有時是府中的塋牆,有時是園中的花樹,先在外院,後是花園,我看再過不幾日,便要闖入我們房中加害於我們了,這幾日,我府中上下人人驚惶不安,我夫人尤其坐臥不寧,說小女年幼,又才從書院回來,惟恐她也受那厲鬼滋擾。這不,一打聽到道長大名,便讓我來觀中求助了,道長,您道行高深,還請莫再延誤,即刻隨我去府中驅邪。」
清虛子早先聽得裴林形容那厲鬼的形態便已蠢蠢欲動,這時更不猶豫,只道:「貧道自會隨你同去,只是道長還有一事未明,大人方才說十日前府上才出現異事,敢問十日前大人或尊夫人可曾見過生人,或去過什麼生僻之處,比如,長安城郊?」
裴林思忖一會,斷然搖頭道:「不曾。」
「那近些時日,府上可來過生人?」
「我府中往來大多是同級的官僚,近些時日又不曾設宴款待,未有生人……」裴林沉吟,「只我家大郎十日前回來時,帶了幾個手下將士在府中稍坐了片刻,隨後那幾位郎君便走了,不曾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