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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

沁瑤以往曾聽哥哥提起過,馮伯玉父親早亡,家中只得一個寡母並一個妹妹,當年父親死後留下一些薄產,馮伯玉小小年紀便支應門戶,不但將父親留下的家產打點得妥妥當當,還一路順風順水考到了長安,說起來頗為不易。
眼見得馮初月熱情開朗地跟她打招呼,沁瑤忙也高高興興地回應:「我叫沁瑤。」比對下來,兩人同年所生,馮初月只比沁瑤大兩個月。
說話時才知道,前些日子馮伯玉托人變賣的家鄉田產和鋪子有了著落,馮夫人和女兒拿著賣田所得的銀錢來長安投奔馮伯玉,往後便要在長安安置下來了,這兩日正四處看宅子。
「這樣再好不過了。」瞿陳氏笑著對馮夫人道,「伯玉年少有為,被皇上欽點了在大理寺任職,若能在長安置辦宅子,把你們母女倆安頓下來,也省得一家人兩地分隔,牽腸掛肚的。」
「可不是。」馮夫人連連點頭,再多的交際場面話卻說不出了,只一味笨拙地應和著瞿陳氏。
馮伯玉在一旁不著痕跡地替母親圓著場子,三言兩語便化解了母親言語上的尷尬。
兩家人既然遇到了一起,瞿陳氏有意跟馮夫人交好,便提議在附近找家味道不錯的食肆,也好請初來乍到的馮家母女嘗嘗地道的長安美食。
沁瑤欣然附議,她許久沒聽到平康坊那幾樁案子的進展了,正愁沒機會跟馮伯玉打聽呢。
恰好雲容齋附近有家飄香樓鵝鴨炙做得不錯,馮伯玉來這吃過好幾回,印象頗佳,便笑說要請瞿陳氏等人去飄香樓嘗嘗鮮。
進了店內,馮伯玉斟酌著點好了菜,看著沁瑤道:「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最近跟你府上那位老先生功課學得如何?」
那日大理寺之事被皇上下了封口令,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馮伯玉顯然並不知道沁瑤受傷之事。
沁瑤跟母親暗暗對了個眼色,也不點破,只笑道:「這些時日傅老先生抱恙,大半時候都讓我自行溫習功課,笛子卻是撂了好一陣未學了。」
馮伯玉目露隱憂,道:「這可怎生是好,下月你便要去雲隱書院讀書了,功課可能應付得來?」語氣中滿是關切。
沁瑤還未答話,馮初月在一旁好奇地開口了:「阿瑤妹妹,你要去書院讀書了麼?我早前聽哥哥說過長安有一座女子書院,是不是就是你要去就讀的那家雲隱書院?」
沁瑤點頭:「正是。」
馮初月似乎很是羨慕:「書院裡都教些什麼?琴棋書畫?詩詞曲賦?」
沁瑤萬想不到馮初月會對雲隱書院產生興趣,怔了一怔,笑道:「這家書院已封禁了二十餘年,近日才重開招攬學生,我對書院裡的章程也沒個頭緒。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教些琴棋書畫吧。」
馮初月出了一回神,轉頭看向馮伯玉,推著他的胳膊撒嬌道:「哥,我也想去書院裡學學東西。」
馮伯玉露出為難的神色,耐著性子對馮初月道:「這雲隱書院是皇家所辦,所招學生俱為當朝三品以上官員之女——」言下之意,你哥哥還不夠品級。
馮初月難掩失望,好一會,才悠悠地歎口氣,托著腮道:「哎,長安好是好,就是規矩太多,處處都拘著人,不若我們原州自在。」
沁瑤覺她性子率直可愛,噗嗤一笑,剛要拿話開解,樓上正好有人下來,看見沁瑤,咦了一聲,出聲喚道:「瞿小姐。」那聲音軟軟糯糯,帶著股怯生生的味道。
沁瑤聞聲一望,起身招呼道:「秦小姐。」
秦媛還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氣色倒比上回在大隱寺時好了許多,穿了件翡色襦裙,披著同色羽緞披風,身姿娉婷,身旁擁著一大群丫鬟僕從。
馮氏母女似是從未見過這等豪門千金出遊的陣仗,忙跟著沁瑤手足無措地起身,尤其是馮母,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了。
馮伯玉暗暗歎氣,拉了母親落座,低聲撫慰兩句,馮母臉色這才見轉。
秦媛看了看沁瑤身邊的馮伯玉等人,猶疑片刻,走過來紅著臉對沁瑤道:「上次的事本該我親自登門拜謝,但我回府後便病了,這兩日方能出得了門——」說著又顧忌地看一眼馮伯玉等人,壓低嗓門道:「你可好些了?」
沁瑤心裡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怎麼才半月不見,秦小姐的待人接物功夫圓熟這許多?
想起上回母親說到秦媛生下來便失去了母親,雖然金堆玉砌中長大,身世卻不可謂不可憐,心中憐惜,便將那股疑惑暫且壓下,低聲回道:「我好多了,多謝令尊遣人給我看病,說起來還未好好謝謝你們呢。」
又往她身後看:「令尊不曾陪你出來?」
秦媛點頭:「來了。我阿爹今日正好休沐,見我許多時日未出門了,便帶我出來散散心。」
她話音未落,身後僕從忽傳來一疊聲的請安聲:「侯爺。」
隨後走進來一位錦衣男子,五官清朗,風姿出眾,雖已過而立之年,但舉動間透著股雍容清和的貴氣,甫一進來,便吸引了店內諸人的目光。
馮初月呆呆地望著那名男子,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瞿陳氏也在沁瑤身後低低地驚呼一聲:「秦小侯爺?!」
沁瑤聽在耳裡,想起母親曾說過秦征曾經是當年風靡長安的美男子,上回在大隱寺匆匆一瞥,未曾仔細留意他的長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秦媛忙握了沁瑤的手走到秦征身前,低聲道:「阿爹,她便是瞿小姐。」顧忌著馮伯玉等人在旁,聲音壓得很低。
秦征肅然起敬,對沁瑤點頭道:「瞿小姐身上的傷可大好了?」
「好多了。「沁瑤忙給秦征回禮,」說起來,還未謝過侯爺派了府中郎中給我診治,又送了許多補品藥材,勞侯爺掛心了。」
「應該的。」秦征目露首肯,「沒想到瞿小姐小小年紀便這般俠肝義膽,著實讓秦某刮目相看。上回在府上見到乃兄,不過弱冠之年,卻謹言守禮,穩重如山,由此可見府上家風清正,能養出這麼出眾的一雙好兒女。」
瞿陳氏聽見此話,笑得合不攏嘴:「多謝侯爺謬讚。」心裡卻是感慨萬千,曾幾何時,秦征對她來說直如天邊明月,只能遙相仰望,不曾想此生也有得他一聲讚許的一天。
馮初月見狀,悄悄地走至沁瑤身旁,也學著沁瑤的樣子,紅著臉給秦征行禮道:「馮氏初月,見過侯爺。」
馮初月生就一把好嗓子,說話時聲音清甜清甜的,這會含著羞意,愈發如月下清泉般清澈好聽。
秦征父女一頓,同往馮初月望去。
瞿陳氏目瞪口呆,馮家小妹這是唱的哪一出?
馮伯玉面色一黑,幾步上前將馮初月攬至身後,給秦征施了一禮道:「舍妹初來長安,不懂規矩,侯爺萬莫怪罪。」
秦征這些年沒少見過這種不請自來、主動攀扯的懷春少女,聞言對馮伯玉點點頭,不再多看馮初月,只對瞿氏母女道:「往後若有什麼地方需要秦某幫忙的,直管派人到靖海侯府吱應一聲,今日出來得久了,怕阿媛身子受不住,我們這便先走一步。」
沁瑤母女知道秦征極為珍視秦媛這個女兒,向來是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聞言並不訝異,忙道:「秦小姐身子要緊,侯爺請自便吧。」
秦媛依依不捨地拉了沁瑤的手,小小聲道:「過些日子我在家中設宴,你到時候一定要來。」
沁瑤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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