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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可師父和她都不是泛泛之輩,師父尤其精明多疑,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將飛錢放入她包袱中,對方的身手可想而知了。
瞿陳氏見女兒包袱裡驀地多出一大堆飛錢,女兒神色又隱約透著不安,她忙急問道:「阿瑤,這些錢是從哪來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瞿沁瑤心一緊,母親本就不贊同她一個好好的女孩當什麼道士,若知道自己還在莽山中撞見了一群陌生男子,怕是得氣得立時去找師父算賬吧?
「沒什麼。」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這些錢是師父預備拿回觀裡的,想是走的時候太匆忙,便落在我這兒了。」
瞿陳氏狐疑地盯著女兒看了又看,見女兒神色坦然,不似作偽,便勉強將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
「這麼多錢可不是小數,小心別弄丟了,你先放在母親這兒,等你哪天要回青雲觀,母親再還給你。」
瞿沁瑤早料到母親會這麼說,她嘟著嘴將那疊飛錢奉給母親,想起什麼,一拍額頭道:「瞧我,差點把正事忘了」,忙回身將那枚用絹布包著的蛇妖內丹呈給母親看,眼中隱隱綻出欣喜的光芒:「母親,哥哥的病有救了!」
用晚膳的時候,瞿恩澤回來了,見到沁瑤,懸著好幾日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聽說沁瑤帶回來的蛇妖內丹能救大兒子的病,他更是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女兒長大了,不但學了一身本事,還能為著家裡的事分憂解難了。
一家人心情澎湃地吃完晚飯,捧著丹丸去找子譽,剛進院子,就聽到屋內傳來一陣刺耳的咳嗽聲。
瞿沁瑤聽著這咳聲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一起咳出來似的,心裡一陣難過,忙急走兩步進屋,果見哥哥子譽正坐在床前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龐都憋得有些紫脹。
大丫鬟海棠在一旁執著痰盂,邊幫子譽撫背邊溫聲勸道:「不是奴婢勸您,您眼下正病著,正是需要調養心神的時候,又何苦非得強撐著看書?您自己不還常說麼,用功不在一時呀。」
瞿沁瑤目光落在床旁的春凳上,果見凳上放著厚厚的一摞經史子集,她暗暗歎氣,哥哥子譽繼承了父親的讀書天賦,自小就愛用功,啟蒙的于先生曾說哥哥「小小年紀便文理可觀,前途不可限量矣」,是個難得的神童。可惜生就了一副病弱的身體,一年裡有大半時間在生病。
十六歲時,哥哥強撐著下場,拼了半條命中了個舉人,可之後身子便每況愈下,別說繼續參加科舉,就連平日裡出門走動都勉強得很了。
父親見哥哥如此孱弱,早已經歇了讓哥哥出仕的心思,可哥哥生性要強,怎肯在家做個躲在父蔭之下的無用之人?是以平日裡沒少背著父母發狠用功,只盼著隨著年紀漸長,身子能爭氣些,有朝一日賺取功名。
看眼前的情形,哥哥多半又在偷偷準備今年的春闈呢。
她想著,心中隱隱發澀,出聲喚道:「哥哥!」子譽聞聲抬頭,蒼白的面龐驀地一喜:「阿瑤!你回來了!」海棠也露出歡喜的模樣:「大小姐!」
這時瞿氏夫婦也進了屋,見到屋內情形,眼睛齊齊一紅,瞿陳氏掏出帕子拭淚道:「我兒,你這又是何苦?」
瞿子譽強露出笑容,對沁瑤招手道:「阿瑤,過來讓哥哥好好瞧瞧,那妖怪可還好對付?不曾受傷吧?」
瞿子譽生就了一幅清秀俊逸的模樣,若是不生病,十足十是長安城數得上的美男子,此時一笑,形容雖枯槁,仍依稀可見俊朗無儔的影子。
瞿沁瑤心不由的一酸,忙上前親親熱熱地挨著哥哥坐下,笑著道:「妹妹這回不但收了莽山的妖怪,還將蛇妖的內丹給取了回來,師父說這蛇妖有千年道行,是世所難尋的寶貝,最能強身健體。哥哥,你一會便服了這內丹罷,身子自會大好的。」
千年的蛇妖?瞿子譽靜靜地看著妹妹還透著稚氣的笑靨,心中卻起了驚濤駭浪,此去莽山,妹妹不知遭遇了怎樣凶險的情形,想來妹妹雖有幾年道行,但只有十四歲,又怎會是哪千年妖怪的對手?說不定是怎樣的一番殊死搏鬥。
此刻卻隻字不提,一心掛念著自己的身子…
他眼眶有些發澀,低聲道:「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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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效從煙波館回到思如齋時,夜色已經有些深了。
初春的夜陰冷綿長,思如齋裡暖烘烘的開著熏籠,溫姑帶著聽風幾個大丫鬟在燈下一邊烤著火一邊做針線,常嶸不時在一旁湊趣。
藺效進屋看到這般暖意融融的景象,心中一暖,先前在父王處所產生的不快一瞬間如輕煙吹散。
常嶸抬頭看見藺效,忙起身道:「世子回來了。」
藺效示意聽風和品雪下去,又接過溫姑沏上來的茶抿了兩口,問溫姑道:「乳娘,近些時日,府裡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溫故一頭霧水道:「並不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藺效心中怪異的感覺一閃而過,想了想,對常嶸說道:「派人到幽州打聽崔氏的娘家,尤其是那位閨名叫玲瓏的姑娘,如果查到了什麼,第一時間向我稟告。」
常嶸聽得此話,知道這位叫玲瓏的女子就是王妃帶進府的娘家外甥女了,多半是有些不妥,他忙應聲是。
想起什麼,又有些不情不願地說道:「魏波回來了,說已按照小郎君的吩咐,將銀錢偷偷贈予了那位女道士。他還說那位女道士是長安太史令瞿恩澤的親女,至於為何做了道士,他還未能探到其中的緣故,待過些日子細細打聽了,再來稟告郎君。」
藺效看著常嶸隱隱透著不以為然的神情,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發窘,他輕咳一聲,淡淡道:「知道了。」
溫姑卻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女道士?銀錢?她詫異地看著藺效道:」世子,你們什麼時候結識了一個女道士?」
該不是被那些三教九坊的女子給騙了吧?
藺效一見溫姑的表情便知道她誤會了,他笑了笑,待要細說,看天色實在不早了,便起身道:「乳娘,今日我還要去盧國公府一趟,咱們改日再細說。」

第11章

盧國公府離瀾王王府只隔一條大街,騎馬只需半柱香的功夫。
夜色已深,下人們來應門時本帶著一肚子怨氣,一見來人是藺效主僕,哪還敢擺臉色?忙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將二人迎進門。
也不用多問,知道藺效是來找府裡三郎的,自引著二人往三郎的院子而去。
盧國公府這位三郎名喚蔣徽閱,當今盧國公長房嫡出第三子,其母盧國公夫人是藺效母妃的親姐姐,兩人是正兒八經的姨表兄弟,又因年齡相近,趣味相投,自小便膩在一處玩耍,感情比尋常表親要深厚許多。
藺效跟常嶸一路進了蔣徽閱居住的竹沁園,剛到正屋坐下,便隱約聽到內室傳來男女的調笑聲。
藺效早已習以為常,只當沒聽見,常嶸卻大大翻了個白眼,看這情形,蔣三郎多半又得了什麼貌美的姬妾,這般有興致。
腳步聲由遠而近,門簾一掀,進來一位十六七歲的郎君,生得唇紅齒白,頰生桃花,端的是俊俏,且眉梢眼角自有一股懶洋洋的意態,一舉一動都透出」風流「二字。
相形之下,藺效更像一塊雕琢精美的白玉,俊美有餘,但清冷疏離,遠不如這位蔣三郎平易近人了。
蔣三郎笑著看一眼藺效,一撩衣擺大剌剌地在一旁坐下,道:「今日回來的?如何?此次出長安可還順利?」
誰知藺效和常嶸乍見三郎,都暗自心驚,怎麼半月不見,蔣三郎臉色差了這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