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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節

老太太木然地呆立了片刻,轉過身去,躊躇著向遠處走去,瘦弱的身軀慢慢隱沒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沒理會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老太太,掏出手機撥出了凝薇的號碼。出乎我的意料,我竟聽到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了鈴聲。我在電話裡對凝薇說了幾句話後就切斷了通話,向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在經過了一條低矮灌木叢中的小道後,我看在一幢大樓的門洞看到了凝薇,不知為何她竟蹲在地上,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
"凝薇,你在幹什麼呢?怎麼這麼久了還沒回家?"我大聲地問她。
凝薇抬起頭來,對著我說:"我剛才去小賣部買了點火腿腸,正在餵這隻貓呢。"在她的腳下,一隻黑貓正趴在那裡,享用著細長的火腿腸。
一看到黑貓,我就感覺到不自在,體內的腎上腺素在急速地分泌,心臟突突突地跳著,似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我情不自禁登登登向後退出了幾步。
"秦石,你怎麼了?你看,這貓咪好可愛啊。"凝薇露出了她柔弱的一面,聲音像銀鈴一般清脆,此刻還充滿了天真與童趣,哪裡像個終日在商場裡搏殺的女強人。
我當然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意,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心臟稍稍回落了一點。黑貓不管怎樣,只是個十多斤的小動物,我又怎麼可以害怕呢?
我在凝薇身邊也蹲了下來,凝薇對我說:"來,你來摸摸它吧,它好溫順的。"
我不由自主地搖頭,說:"算了,我怕有跳蚤。"
"秦石,我把這貓抱回去養,你說好嗎?"凝薇突然問我。
"不好!"我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個分貝,看著凝薇詫異驚恐的臉,我知道她被我嚇住了,連忙說,"剛才有個穿黑衣的老太太在四處找丟失的黑貓,這只黑貓一定是老太太養的,要是你抱回去了,人家老太太會傷心的。"
凝薇也想起了那個找尋黑貓的老太太,她可憐楚楚地望著我,說:"可是,我真的喜歡這隻貓啊。你看,我和它好投緣,它好乖巧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凝薇放棄她這個會讓我恐懼的想法,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抬頭望去,謝天謝地,正是那個穿著黑衣的老太太。
我連忙抬高的聲音,對那老太太說道:"嘿,老太太,您的黑貓在這裡呢,我們找到了。"我說這話的時候,看到身前的黑貓突然哆嗦了一下,鑽到了凝薇的腿下,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老太太緩慢地走到了我們的身邊,垂下頭,默然地看著這只黑貓,然後搖了搖頭,說:"先生,這不是我找的那只黑貓。我的貓是只母貓,這隻貓是公貓。"說完,她就轉過了身,向一旁低矮的灌木叢走去,只是一瞬,她就消失在了灌木叢後,如同鬼魅一般。
"呵呵,這隻貓不是她的。看來注定要讓我成為它的主人。"凝薇歡天喜地地說道。她不等我再反對,就抱起了黑貓,還對我說:"咱們給它取了名字怎麼樣?"
"那就叫克林登吧。"不知道為什麼,我竟脫口而出這句話。一說完,我就後悔了,我覺得自己的胸口好悶,一口氣憋在這裡,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變態!這名字好噁心,我最討厭做事不負責任的男人了。"凝薇瞥了我一眼,然後說,"我給它取名叫黑貝怎麼樣?"
"那是狗的名字。高大威風的狼狗才叫黑貝呢。"我反對道。
"反對無效,我說它叫黑貝,它就得叫黑貝。"凝薇終於顯露出商場女強人的風範,否決了我的說法。
和凝薇一起摟著黑貓乘坐電梯時,我渾身都覺得不自在,背心的地方有冷汗在不停滲出,幾乎每根毛孔都張開了,這種難受的感覺正呈放射狀向我身體的每個部分慢慢蔓延,令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寒而慄與毛骨悚然。因為--這只黑貓實在是太像薛弦以前養過的那只克林登了。
4
那天晚上,我最終還是沒有留在凝薇的家裡,因為我的確對黑貓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恐懼,我想我絕對沒有辦法與一隻純黑的貓呆在同一間房裡。當我提出要離開的時候,我分明看到凝薇眼裡寫滿了失望。
不過她立刻就被四處亂跑充滿好奇的黑貝吸引住了,她一把拎住了黑貝的後頸,對著它說:"明天我就給你買好吃的貓糧和貓沙。還有,你不可以隨地大小便啊,不然我會打你的。對了,我還要給你買玩具,就給你買個橡膠做的老鼠吧……"她的語氣就像是在哄自己的小孩一般。趁著凝薇如此專心的時候,我悄然打開了房門,離開了她的家。
下了樓,已經接近凌晨三點了。我在小區大門外等了十多分鐘,都沒看到一輛出租車。我忽然覺得有點冷,畢竟已經是凌晨了,深宵的寒風多多少少有些凜冽與刺骨。我不停地跺著腳,想讓身體暖和一點。
就在這個時候,我又聽到了一個乾巴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先生,您看到一隻走失的黑貓了嗎?"我的天,又是那個穿著黑衣的老太太。她怎麼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呀?難道存心是想嚇死我?
我沒好氣地對她說:"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突然之間,從遠處飄來了一陣哭聲,是女人的哭聲:"嗚嗚嗚……"這聲音悠揚婉轉,忽高忽低,我分辨不出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正如我剛才所描述的那樣,這聲音給我的感覺真真切切就是飄來的。
我忽然想起了一年前在薛弦家裡的時候,她的克林登與萊溫米基在親熱的時候,就會發出類似女人哭泣時的聲音。莫非我聽到的女人哭泣的聲音,其實是兩隻貓在親熱嗎?難道其中有一隻就是眼前這老太太走失的黑貓?
我瞟了一眼老太太,我看到她的臉色陡然一變,眼裡露出一道寒光,皺紋全擠到了一起,顯得格外猙獰。
"這騷蹄子,又在和野漢子廝混了。"老太太張開嘴,露出了漏風的門牙,狠狠地說道。她飛快地向附近的一處灌木叢走去,怎麼看都不像個動作顫顫巍巍的老太太。
不知道什麼原因,我突然心念一動,緊緊跟在了老太太的身後。也許是老太太在聽到那聲音後的反應與當年薛弦太相似了吧,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撲通亂跳。
越過了兩堆灌木,是一堵灰色的牆。在牆邊,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從體型上看,她的年齡大約三十左右,身著一套做工考究的黑色曳地長裙,背對著我和老太太。她的背微微起伏,哭泣的聲音就是從她那裡發出的--是的,她在哭泣,她在輕輕地抽泣。
她是誰?她為什麼在深夜裡的小區草坪上哭泣?
我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心裡的疑問,身邊的老太太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一把使勁抓住了那年輕女人的頭髮,狠狠地說:"你跑出來幹什麼?給我回去!"
老太太認識這個女人,可她為什麼下手這麼狠?她們又是什麼樣的關係?
我走上前了一步,對老太太說:"有話好好說,怎麼也不用下手打人吧?"
老太太瞪了我一眼,說道:"這是我的家事,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你少管閒事。"
聽了這話,反倒激起了我的情緒,我一把捉住了老太太的手腕,說:"我偏要管管這閒事怎麼樣?我最看不得欺負人了。"
老太太哼了一聲,反手就沖那年輕女人的臉頰上給了一巴掌,大聲叫道:"你這騷蹄子,還不承認外面有野漢子了。這個多管閒事的男人就是你的野漢子吧?!"
老太太這一說,我立刻就沒了言語。她居然把我當作了那年輕女人的野漢子?我聳了聳肩膀,正想反唇相譏的時候,卻看到那年輕女人向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不要再說話了。我只好好閉上了嘴。
這身著黑色長裙的年輕女人站直了身,垂下頭,默默不語地跟著老太太向遠處的一幢樓走去。當她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嗅到了一種名牌香水的味道。
而在她就要消失在灌木叢後的時候,她突然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舉動。她把頸後的長髮突然撩了起來,露出了光潔的頸項。我吃了一驚,因為我看到了一絲寒光正從她的頸項射了出來,幾乎刺痛了我的眼睛。
等她消失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看到的是什麼,那是一個金屬製成的項圈,平時人們常常把這種項圈栓在貓或者狗的頸子上,用來驅趕跳蚤與虱子。
可是為什麼這個年輕女人的頸子上會栓這麼一個項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快步向她們消失的方向跑去,可等我繞過了灌木叢,空蕩蕩的草坪上竟一個人也沒有。那神秘的老太太與年輕女人都憑空消失了,就像沙漠裡的兩滴水珠。
5
當天深夜,我最終還是等到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在接近天明的時候才回到了自己的家。我一到了家就躺在了床上,不過我卻怎麼也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會看到身著黑衣的老太太與年輕女人。她們倆的身影不停在我的腦海裡縈繞,到了最後莫名其妙幻化成兩隻黑貓的影像--是克林登與萊溫米基,那兩隻薛弦曾經養過的黑貓。
中午我被凝薇的電話驚醒的時候,已是冷汗連連,內衣全被浸潤濕透了。她欣喜地告訴我,黑貝好可愛,已經學會了在貓沙盆裡大小便。我無奈地對凝薇說:"大小姐,我早晨七點才閉上眼睛呢,你就不要為了黑貝小小的一點成就來打擾我的美夢好不好?"
"嘁,愛聽不聽!"凝薇啐道,不過她馬上又問,"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