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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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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還不認識凝薇,那時我正和一個漂亮的女孩談著一場戀愛,我們幾乎到了談婚輪嫁的程度。那個女孩叫薛弦,我偶爾會去她位於三十一樓的一套兩室一廳過夜,只要一進屋,就會看到她養的兩隻貓,一公一母,都是沒有一根雜毛的黑貓。
薛弦給公貓取名叫克林登,給母貓取名則叫萊溫米基。
薛弦實在是太喜歡萊溫米基了,她不僅為她買來了價格不菲的袋裝名牌貓食,還買了很多玩具,比如橡膠做的耗子。可惜我一看到那和黑貓一樣黑黢黢的橡膠耗子,就會倒盡了胃口。而更可惡的是,薛弦就連睡覺的時候都喜歡把那隻小母貓抱到床上,放在她與我之間。
至於那只公貓克林登,就沒這麼幸運了,到了晚上就會被薛弦關進陰暗潮濕的廁所裡,那只公貓會因為相思成苦整夜通宵不停號啕,發出小孩哭泣一般的聲音。
我常常問薛弦,為什麼只對萊溫米基好,卻對克林登這麼殘酷。要知道讓小兩口到了晚上卻見不了面,那是一件異常沒有人道的事。薛弦聽了我的問話後,衝我瞥了一眼後說,就是要對明明有了家室,卻還要在外面花心的男人厲害一點。
我不禁啞然失笑。
自從薛弦一到了晚上就把公貓關進廁所裡之後,克林登與萊溫米基就調整了它們的生物鐘,把親熱的時間改到了白天。我的鄰居是個自由撰嚎人,習慣了夜晚寫字白天睡覺,他不止一次向我抱怨,一到了天亮他準備睡覺的時候,就會聽到我家裡的兩隻黑貓在陽台上高聲嚎叫著愛情大合唱,弄得他幾乎神經衰弱。
我看的出來,薛弦的確很不喜歡這只公貓。她不僅只給克林登吃剩菜剩飯,到了晚上把它關進廁所裡,而且每次她只要見到了兩隻黑貓在陽台上親熱的時候,就會用穿著尖頭高跟鞋的腳使勁踢開克林登,然後抱走萊溫米基。她還會溫柔地對著萊溫米基說:"別和這壞男人混在一起,不然會耽誤你一輩子的。"接著她會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警告克林登:"你要是再糾纏萊溫米基,當心我閹了你!"克林登彷彿聽得懂人話一樣,一聽到薛弦這麼說,就立刻蜷縮在沙發腳底瑟瑟發抖,它的身體因為長期吃不飽飯而顯得瘦骨嶙峋,皮毛也沒有半點光澤。
我在薛弦家過夜的時間並不多,但是每週都會有那麼一兩次。
記得那是去年夏天的一天,我和薛弦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我們因為高興,都喝了不少酒。在結束了婚宴後,我去了薛弦位於三十一樓的家,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在她家門外的走廊上時,我們聽到屋裡傳來像小孩哭泣一樣的聲音。我知道,那是兩隻黑貓又在陽台上進行愛情合唱曲了,於是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薛弦。果然不出所料,薛弦的臉色陡然一變,原本因為酒精原因而顯得潮紅一片的臉,立刻變成蒼白的顏色,沒有一點血色。她手指顫抖地用鑰匙打開了門,然後直接衝進了陽台。
等她再走出陽台的時候,我看到她的左手拎著克林登,右手拎著萊溫米基,滿臉的怒氣。
我連忙上前對薛弦說:"唉,你這麼大一人,又何必和兩隻貓生氣呀?"
薛弦瞪了我一眼,說道:"我早就警告過克林登了,不要再糾纏萊溫米基,不然我就閹了它!他今天居然又來幹壞事,我現在就閹了它!"
克林登在她的右手裡大聲嚎叫著,四肢不停掙扎抖動,兩隻眼睛的瞳孔放大到了極限,分明是莫大的恐懼使然。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畜生,也能夠體會到最切身的恐懼。
薛弦一把扔掉了左手裡的萊溫米基,萊溫米基尖叫了一聲後,立刻驚恐失措地鑽進了床底,只露出了一雙熠熠發亮的眸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薛弦看著手裡剩下的克林登,冷笑了一聲。
我的心裡突然有點發慌,我問:"薛弦,你真的要閹了這公貓?"
薛弦瞥了我一眼,答道:"沒這麼簡單。"她說完後,拎著克林登走進廚房,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廚房的門。看著冰冷的門板,我突然覺得一陣眩暈,也許是晚上喝的酒又上頭了吧。我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抬起頭來,正好望到了天花板上的吊頂,吊頂上的一圈圈水漬就像一隻隻眼睛般也望著我。我感覺到了一陣如潮水一般湧來的睏意,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廚房裡傳出了公貓克林登的慘叫。
十分鐘後,薛弦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拍著手對我說:"秦石,我已經處理好了,以後都不會再有公貓來騷擾萊溫米基了。"
"你對克林登做什麼了?"我向薛弦問道,但我的聲音卻不知為何,竟然變得莫名顫抖起來。
薛弦看上去有些疲憊,她靠在我身上,有氣無力地說:"好累啊,我們去休息吧。"
我摟著她,卻在她的身體上嗅到一股濃郁的腥臊氣味。這是一種汗水與血液混合的氣息,我再看了看她穿著出席婚宴的晚裝,上面有一大塊呈噴濺狀的暗紅色液體留下的痕跡,那是血液!
那是克林登的血嗎?
一想到這裡,我的身體立刻就有了不好的反應,胃裡似乎有什麼難以敘述的東西在暗暗翻湧。
我將薛弦扶到了床上後,立刻走進了廚房。我的天,廚房裡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地上到處都是斑斑的血跡,還沒有干,散發著刺鼻的腥味。而那只叫克林登的黑貓則軟綿綿地躺在案板上,頭耷拉在一邊,眼睛已經閉上了,全身的黑毛也變得黏糊糊的,沾滿了紅色的血液。
黑貓已經死了,我當時看到的是他的正面。當我走到它的屍體旁時,更被嚇了一大跳。克林登後背上的皮被扒了一半下來,露出皮下的粉紅色的骨骼肌。這只可憐的黑貓實在是太瘦了,它那白色的骨骼幾乎要刺出肌肉的禁錮,突兀得令人觸目驚心。
天哪,薛弦真的殺了這只叫克林登的黑貓!
我的胃開始痙攣,喉頭慢慢有些發甜。我害怕在這廚房裡嘔吐,趕緊逃也似的掩著嘴衝出了廚房。
回到臥室,薛弦已經抱著萊溫米基躺在了床上。薛弦閉著眼睛,嘴裡喃喃地說:"萊溫米基,親愛的,以後再也沒有臭公貓來騷擾你了。以後你要乖乖的,聽媽媽的話……"她還沒說完,就發出了低低的鼾聲。萊溫米基則掙脫了薛弦的懷抱,溫順地趴在她身邊,蜷成一團,眼珠滴溜溜地望著我。
說實話,如果換一天,我一定馬上轟走萊溫米基,然後躺在薛弦身邊摟住她不停騷擾。可今天我在廚房看到了慘死的克林登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興致。於是我抱了一床臥具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那一夜,我噩夢連連,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案板上的那只黑貓。
次日清晨,我渾身冷汗地醒轉過來,竟然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了。
我站起了身,看到薛弦的房門還關著。"這小懶蟲。"我不禁暗暗地罵道。
我推開了門,頓時一股腥味直撲入鼻。我看到了屋裡的一切,立刻忍不住勾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嘔吐了起來。當我彎下腰的時候,看到那只叫萊溫米基的小母貓飛快地從我腳邊跑過,蹦上窗台,"喵嗚"一聲,然後直挺挺地跳了下去。
當接到報警的警察到來後,看到臥室裡的一幕,就嚇得雙腿發軟,臉色蒼白。後來他對我說,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恐怖的現場。
薛弦的咽喉被咬斷了,法醫一眼就從傷口上看出來,是被貓科動物的牙齒慢慢咬斷的。她全身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所有的地方都被貓科動物的爪子抓得傷痕纍纍。從薛弦體內流出的血液把整張白色的床單染得通紅,血液甚至還流到了地板上,凝成了一塊一塊暗紅色的血漬。一攤攤血跡凝成了一個個圓圈,看上去觸目驚心,讓人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渾身顫抖。
而更可怕的是薛弦的背,皮膚被噬破後,又被爪子不知用什麼辦法揭開了,露出皮膚下粉紅色的皮下組織。法醫甚至沒有辦法確定薛弦死亡的準確時間,因為在她的後背上沒有一塊殘留的皮膚,找不到一個可以用來佐證的屍斑。
毫無疑問,薛弦是被那只名叫萊溫米基的黑貓殺死的,因為她在當天晚上殘酷地殺死了萊溫米基的男友,那只叫克林登的黑貓。
萊溫米基從三十一樓的窗台跳了下去,自然也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它的屍體在樓下的水泥地找到的時候,全身沒有一根完整的骨頭,所有的骨頭都跌得粉碎。
接警的那個警察曾經問我,為什麼薛弦只喜歡那只叫萊溫米基的母貓,而如此憎恨那只叫克林登的公貓。我只能無辜地聳聳肩膀,說:"誰知道呢?"
警察只好拍拍我的肩膀,說:"兄弟,還好你沒娶這麼一個變態的女人當老婆。其實貓是最好相處的動物,只要你對它好,它就會一輩子對你好。"警察還告訴我,他家裡就養了一群可愛的流浪貓。
我是又過了一段時間才從薛弦曾經的朋友那裡知道了一些事情。幾年前薛弦剛大學畢業的時候,愛了一個已婚的官員,當她懷上了那個官員的骨肉時,想逼迫那個男人離婚娶她。可惜,那個官員用了一點小手段,就逼使薛弦做掉了肚子裡的那團血,撇清了這事,並從薛弦身邊全身而退。
據說那個欺騙了薛弦的男人也沒什麼好下場,他在今年的一場車禍裡死於非命,而他的原配夫人則神秘失蹤,很多人都說她被人販子賣到了西北的某處農村。
想到這裡,我不禁在出租車裡歎了一口氣。
3
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一年前那段不愉快的回憶令我黯然神傷。冷風從車窗灌進來的時候,讓我感覺自己頭暈得實在厲害。我讓司機停下車後,站在路邊痛痛快快吐了一場,把胃裡的污穢之物全留在馬路邊上。
重新回到車裡,我才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了很多。這時,我才想起剛才自己竟然把凝薇一個人留在了小區的門口,這樣做實在是有違風度與我一貫的作風。
我給司機說了一聲,讓他重新把車開回我上車的地方。司機嘟囔了一句後,還是把我送會了郊外小區的大門處。我剛下車,黃色的出租車就像一陣風般駛走了。過了很久我才想起,我給了司機一張粉紅色的百元大鈔,竟忘記了要他找錢,難怪他走得這麼急。
我梭巡了一下四周,在月光下,周圍一片寂靜,我沒有看到凝薇。也許她已經一個人回家了吧,於是我摸出手機準備給她打個電話。
這時,我又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先生,您看到一隻走失的貓沒有?全身都是黑色的。"我回過頭去,又是那個剛才遇到的黑衣老太太。我剛才下車的時候明明看到四周沒有人的,不知道這老太太是從哪裡突然出現的,她真是形同鬼魅。
雖然我對黑貓素無好感,但我還是抱歉地搖搖頭,說:"對不起,我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