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大唐忍者秘史(中冊):幻化江湖 > 第83節 >

第83節

  光波翼被她問得一樂,答道:「這內息之法便是調用脈氣,使之運蕩在身體周圍,身體便好似包在一個瓶中,不受那嚴寒與勁風侵襲。一般忍者皆諳調息之法,可有類似之功用,唯獨無法施用於他人之身。如今你姐姐若與我貼身而坐,我便將脈氣調盛,亦可將她罩在我這氣瓶之中。至於這鶴兒,不同忍者御鶴,可令鶴兒承載不同重量,以我目前之力,可令這鶴兒承載七八百斤之重。」
  南山拍手叫道:「這倒好,姐姐便與神仙哥哥同乘一隻仙鶴罷了。」
  光波翼看了看蓂莢,見她並不反對,遂默念幾聲咒語,又撮一聲口哨,不久,便飛來一隻更大的丹頂仙鶴,竟比先前那三隻大了近一半。
  光波翼對蓂莢道:「咱們便乘這只鶴兒。」說罷扶著蓂莢從先前騎坐的那只鶴背上下來,又將她扶到大鶴背上坐好,自己則坐在蓂莢身後,仙鶴倏然飛起。
  南山的鶴兒緊隨其後,雙鶴相屬,逕向西南晉陽方向飛去。
  到了天上,南山興奮異常,果然不覺身上寒冷,亦不覺呼吸困難,不時叫嚷著指指點點,大呼過癮。蓂莢也從未體驗過飛天翱翔,此時依偎在光波翼懷中,竟當真有那神仙眷屬之感,心情亦如浸蜜一般暢甜。
  光波翼自從學成御鶴術,一向獨自遨遊天宇。每每心中苦悶、厭離那世間的爭鬥恩怨,總喜飛到極高處,俯瞰山海之煙渺,融於天地之浩瀚。心下釋然之際,卻未免與孤寂相伴。如今竟得懷擁心愛之人快意翱翔,那一腔綻然暢放之情何以言容!
  飛鶴速疾,三人未及盡享神仙之樂,便已到了晉陽城外。
  棄鶴入城,三人到了集市之上,卻見並不十分熱鬧,十家店舖中也只開張了六七家,來往貿易的行人亦不甚多。
  三人擇了家衣帽莊,邊選衣裳邊與那掌櫃的閒聊,得知晉陽城不久前剛剛又遭兵變。因河東節度使康傳圭專事威刑,為人殘暴,部將久已恨之入骨。本月初八,城中軍變,亂兵斬殺了康傳圭。時逢晉陽大將張彥球率兵三千出擊沙陀,剛剛行至百井(今太原陽曲縣),得到消息後立刻率兵回到晉陽,加之監軍出面慰諭,軍變乃得平定,如今晉陽府暫以張彥球為府城都虞侯。
  (按:是年三月十八日,朝廷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從讜充河東節度使。因河東兵驕橫,所處地位重要,故以宰相鎮之,並許其自擇參佐。從讜選擇名士,府佐盡當時英才,時人謂之「小朝廷」;又多謀善斷,綿裡藏針,將士有為惡者,先覺而除之,有為善者撫慰不疑。信用張彥球,委以兵柄,而得其死力,河東軍由是安定。)
  南山挑揀了半晌,並未挑到幾件中意的衣裳。那掌櫃的見幾人樣貌、舉止俊雅,眼光又高,只道是富貴子弟出遊,便對光波翼說道:「這位公子,如今城中亂兵初定,各大商舖均不敢將好貨拿出來賣。我見幾位都是貴人,若是閒逛也便罷了,若真想買幾樣稱心的東西,在下倒可引著幾位去家中看貨。另外在下還有幾位商號的朋友,也可請幾位過去挑選好貨。」
  光波翼正怕姐妹二人失望,聞言喜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勞大掌櫃了。」
  那掌櫃的便引著幾人先到自己家中,果然存了許多精細美服、上好衣料。南山大喜,一口氣挑了數十件男女衣裙襖褲,又選了幾匹布料。那掌櫃的也自然高興,又引著幾人去了幾家鋪子,採買的東西足足累了一輛小車。
  南山擔心這些東西太多、太重,恐怕帶不回去,光波翼告之不必擔心,南山越發歡喜起來。蓂莢本想勸說南山不必買太多東西,因見南山如此開心,便也由她去了。
  採買完畢,早已過了正午,南山大嚷肚子餓,光波翼便攜姐妹二人來到「晉陽樓」中。
  據那店中夥計說,這晉陽樓乃城中第一老號酒樓,昔年李淵起兵反隋之前,鎮守太原府,便與李世民等人多次來過這晉陽樓吃酒,晉陽樓也因此名聲大噪,成了往來官貴駐留太原時的必臨之地。而如今的晉陽樓,又比當年不知要氣派幾多倍了。
  三人到樓上點了一桌豐盛酒餚,卻多是素菜,因光波翼與蓂莢皆茹素,只為南山點了一肉、一魚兩道葷菜。
  吃喝過半,大家已覺八分飽足,卻見走上樓來一位中年道士,三縷黑鬚,一身青灰道袍,髮髻上罩一頂金黃的天尊冠,左手懷抱著一隻道情筒。
  (按:道情筒,伴唱道歌時所用,為一長約兩尺餘、直徑三寸的空心竹筒,一端蒙上皮革,內有一對竹板,長約三四寸,闊寸半。相傳唐代八仙中張果老便常抱一道情筒,四處唱道情度人。)
  那道士四下看了看,很快將眼光定在三人這裡,逕直走了過來,向三人施禮問候。光波翼一見便知他是唱道歌化緣的道士,也拱手回了一禮。
  (按:此種在民間布道、化緣時所唱的道歌,又稱「道情」。源於唐代道觀內所唱的經韻,為詩贊體。宋代後吸收詞牌、曲牌,衍變為在民間布道時演唱的新經韻,並以漁鼓、簡板伴奏,即由道情筒與竹板演化而來。之後,道情中的詩贊體一支主要流行於南方,為曲白相間的說唱道情;曲牌體的一支流行於北方,並在陝西、山西、河南、山東等地發展為戲曲道情,以「耍孩兒」「皂羅袍」「清江引」為主要唱腔,採用了秦腔及梆子的鑼鼓、唱腔,逐步形成了各地的道情戲。)
  那道士便說道:「貧道四海為家,遊歷人間,見慣了紅塵中沉浮幻夢,常自感歎凡夫愚迷,貪戀這浮雲富貴、朝露人生,不知體求大道,修證真身。可喜貧道一見三位,便知是素有慧根之人,今日便略送三位幾句道歌,若能銘記心間,常常拿來警醒自己,日後或可成為入道的契機,也未可知。」遂吟誦道:
  人生猶如晨朝露,富貴恩愛難久長。一輪紅日當空照,水煙裊裊醒夢鄉。
  吟罷左臂抱著道情筒,左手擊板,右手拍筒,唱道:
  生來呱呱小兒郎,誰解胎中苦熱長?出生如過兩夾山,擠破頭兒壓斷腸。
  母抱嬌兒甜似蜜,誰解襁褓苦無語?寒熱饑飽惟哭啼,屎尿污身無人理。
  ……
  那歌詞都是些勸人看破人生苦痛無常的話,將一人從生到死,每一階段都唱了一段,詞、曲都只平平,那道士吟唱得也無甚動人之處。光波翼看出姐妹二人聽得並無意趣。
  待那道士唱罷,光波翼站起身,取出五兩銀子贈與那道士,又施一禮道:「多謝道長提點,微薄供養聊表敬意。只可惜在下等尚有瑣事纏身,無暇向道長多加求教,謹祝道長仙體康健,早成正果。」言下之意,便是請那道士莫多糾纏。
  那道士自也識趣,見光波翼出手大方,高高興興地拿了銀子,告辭而去。
  南山說道:「原來北方的道情是這般唱法,雖說不上難聽,卻也算不上好聽,無趣。」
  光波翼問道:「江南道情卻是如何唱法?我倒想聽聽是怎生個好聽。」
  蓂莢微笑道:「歸鳳哥這可問對了人,唱道情是南山的拿手好戲。我也許久未聽她唱了,今日正好隨著歸鳳哥,一飽耳福。」
  南山道:「唱就唱,只是這江南道情須以吳越話來唱方才好聽,我只怕哥哥聽不懂。」
  光波翼道:「那倒不妨,我只聽聽韻味也好。唱罷你還可以再為我解說一遍。」
  南山道了聲「好吧,我便唱兩段」,便以箸擊碗唱道:
  可人兒,正妙齡,眼藏秋,口似櫻,嬌容羞碎菱花鏡。風流公子多牽掛,忘卻今生好功名。春宵月上朱樓頂。轉眼間,孤獨老嫗,歎一聲,歲月無情。
  老神仙,葛布衫,踏草鞋,臥雲端,一壺殘酒看山晚。雨來將作烹茶水,風過權當清涼扇。今宵夢醒楊柳岸。又見她,依依不捨,淚漣漣,已去千年。
  光波翼雖聽不懂那歌詞,卻覺詞中句式活潑豐富,曲調抑揚委婉,加之南山那江南少女的儂聲儂氣的吳越口音,確是美妙可人之極,不禁撫掌叫好。卻見南山與蓂莢二人均有些感傷之色,忙問了那歌詞之意,便一本正經說道:「南山唱得好是好,只是有一樣……」
  南山忙問道:「有一樣什麼?」
  光波翼道:「這道情原本是勸人脫塵向道的,聽了你的歌,只怕反倒要貪戀這滾滾紅塵了。」
  南山聞言,嗔叫聲「哥哥」,便自低頭不語,竟是一臉嬌羞。
  光波翼本要開個玩笑逗她,以為南山必定又說出些頂嘴噎人的俏皮話來,惹得大家笑笑,將那傷感衝散,不想她卻是這般反應,一時也覺尷尬。再看一眼蓂莢,見蓂莢低著眉目,似笑非笑,並不搭話,不禁更覺大窘。
  南山忽然開口道:「幸好哥哥只是個忍者,不是神仙,不然千年之後,姐姐和我也只成了那夢中的女子了。」言下仍是鬱鬱不快,彷彿姐妹二人與光波翼分別了一年多的憂傷,又被這首道情勾了起來。
  三人不再多話,老實吃罷了飯,便雇輛馬車出城。出城十餘里外,光波翼令車伕將一車貨物都卸在路旁,大家都下了車,便打發那車伕回去。
  那車伕見此地無村無店、前後無著,不明光波翼為何要在此處下車,光波翼便說稍後有人來迎,那車伕這才撥轉了馬頭,回城去了。
  三人稍留片刻,眼見日頭偏西,光波翼隨即招來七八隻仙鶴,仍如前法,自己與蓂莢共乘一鶴打頭,讓南山獨自乘一隻鶴兒隨後,另外幾隻仙鶴均馱了貨物跟在後面。群鶴飛天,排成一線,竟成了一支鶴隊,在夕陽輝映之下,直似夢中的神仙旅隊一般,喜得南山又叫笑起來,將適才那一些憂傷都拋灑到九霄雲外去了。
  蓂莢此番卻側坐於光波翼身前,將頭靠住光波翼胸口,默然無語。
  光波翼雙臂環抱著蓂莢,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愛憐,那一絲愛憐隨覺隨長,少時如縷,不久如流,後來竟成滔滔洪水一般,令光波翼感動不已,只想一生一世就這樣擁著蓂莢,再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