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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節

  月季抬頭望著光波翼,見他雙目炯炯,正氣凌人,全然不似一位尋花問柳的浪蕩公子哥,旁邊那位黑衣公子也是英俊端正,渾身上下並無半點惡俗之氣,不由得長吸一口氣,開口道:「屠城時,父親將我藏進一個隱蔽的底艙,還給了我一顆珠子,很貴重,讓我逃去福州,將珠子賣掉,就可以買船回家了。後來我逃出廣州,偷了一匹馬,跑了很多天,跑到一座城中,結果發現那裡是桂州,不是福州。我走錯了方向。」言及於此,月季黯然垂頭。
  「之後如何?」光波翼追問道。
  「我身上沒有吃的,也沒有錢,便拿著珠子去集市上賣。我記著父親的話,雖然這顆珠子價值一萬緡錢,我卻只要五千緡,這些錢就足夠我回家了。我只想盡快賣掉它。可是,很多人只是看看就走,他們甚至不看珠子,只是好奇地看著我。我餓了,只好跳舞給大家看,賺點錢買吃的。我在集市上等了三天,始終沒有人願意買我的珠子。」月季平淡的語氣,似乎在講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之事。
  光波翼心道:「如此貴重的寶珠拿到集市去買,莫說三天,便是三個月也未必會有買主。」
  月季又道:「第三天傍晚,集市將要散時,走過來一位大叔,看樣子很和藹,像個有錢人。他看了看珠子,問我是否從西域來,為何獨自在此賣珠子。我如實相告。他說他想買下這顆珠子,不過他身上未帶那麼多錢,問我能否隨他回家取錢。我很高興有人肯買珠子,立即答應了。他便請我去吃飯,給我安排客棧住。第二天他雇了一輛馬車,帶我一同上路,後來就到了成都。他讓我在客棧等他,他要去籌錢。過了兩日,他將我帶到家中,讓我把珠子給他,他會馬上付銀子給我。我信以為真,便將珠子給了他,他讓我稍候,便轉進後面屋子去了。過了一會兒,出來一男一女兩個人,圍住我上下打量,我很奇怪。那兩個人進去之後不大工夫,那婦人又出來拉著我向後院走,我問她去哪兒,那位大叔在哪裡。她卻說:『他已經將你賣給我們了,以後你要好好聽話,否則就會挨打。』我這才知道,原來那人騙了我。」
  光波翼問道:「你家在哪裡?」
  「大食國的縛達城(今伊拉克巴格達)。」月季答道。
  「家中還有什麼人?」光波翼又問。
  「有母親,還有弟弟。」月季空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光彩,很快便又黯淡了。
  「你想回家與他們團聚嗎?」光波翼問道。
  月季苦笑一聲,並不回答。光波翼又問:「你記得回去的路嗎?」
  月季道:「我隨父親來大唐時,父親便讓我將回家的地圖牢記在心,不過又有什麼用呢?」
  光波翼微微一笑道:「我若將你贖出來,你可願意?」
  月季點頭道:「我寧願讓你做我的主人。」
  黑繩三開口問道:「賢弟,你當真要買下這姑娘?」
  光波翼笑道:「兄長,這幾日你去荊州,我正好料理一下這位姑娘的事。等兄長從荊州回來,咱們還在這蜀香樓不見不散。」
  兩日後,成都城南一家小客棧中,月季打開緊插的房門,見光波翼歸來甚為高興,忙請光波翼坐下,為他奉上茶水。
  光波翼將兩個大包袱放到案上道:「月季,你準備一下,今夜我就送你回家。」
  月季以為自己聽錯,睜大眼睛問道:「主人,你說什麼?」
  光波翼微笑道:「不要叫我主人,我今夜便送你回家。這兩個包袱,一個裡面是水囊和乾糧,另一個是為你買的衣裳,你看看可否合適。路上會很冷,一定要多穿一些。」
  「真的嗎?」月季撲通跪倒在地,自言自語道,「我不是在做夢嗎?我真的可以回家了?」
  「當然是真的。」光波翼將她扶起道,「你很快就會見到母親和弟弟了。」
  月季簌簌流著眼淚道:「主人,我該如何報答您?」
  光波翼從懷中取出一顆鵝蛋大小、通體瑩透的珠子,遞與月季道:「這是你的珠子,物歸原主。」
  月季訝道:「您如何找到這珠子的?」
  光波翼微笑道:「誰從你手裡拿走它,我便從誰手裡拿回來。」
  「那個人,他現在怎樣?」月季問道。
  「我答應給那伎館掌櫃的一萬緡錢贖你出來,想必那掌櫃的正在逼問他要錢吧。」光波翼拉過月季的右手,將珠子放在她手中。
  「不,我不能要。」月季再次跪下,將珠子捧在頭頂道,「我原本便打算賣掉珠子,買船回家,如今主人既然救了我,又要送我回家,這珠子理應歸主人所有。」
  「我要它何用?」光波翼淡淡一笑,轉身步出房門。
  黃昏時分,光波翼已帶著月季來到城南郊外,看看四周再無人蹤,光波翼喚來兩隻仙鶴,讓月季騎上。月季無論如何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驚訝得目瞪口呆,忽然跪倒在光波翼腳下,叫道:「主人,您是天神!」
  光波翼笑著搖搖頭道:「它們不過是我馴養的鶴兒。」
  月季卻拉住光波翼的衣角哭道:「不,主人,您一定是天神!請您告訴我,我父親現在哪裡?我聽說,被殺死的人會被魔鬼帶走,我父親他到底在哪裡?」
  光波翼輕輕拉起月季,說道:「放心吧,月季,你父親不會被魔鬼帶走的。他雖然不幸遇害,但他臨終之時,以至深的父愛保護了你,帶著愛死去之人是不會墮落的。」
  「那他會在天上嗎?」月季淚眼汪汪地問道。
  「也許吧。我教你一句咒語,你可以經常為他念誦,一定會幫助他到天上去的。」說罷,光波翼字字清晰地念誦道:「啊—阿—夏—沙—嘛—哈。」
  反覆數次,月季隨光波翼認真學念,隨後問道:「主人,這是什麼咒語?」
  光波翼道:「此咒名為六道金剛神咒,無論你父親現在何處,都可以憑借此咒的威力得到救度。」
  「主人,您的恩德我永遠無法報答,我願意一輩子侍奉您,做您的奴僕!」月季重又跪倒泣道。
  光波翼蹲下身,面對月季說道:「月季,這些事對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你不必掛在心上。如果你真想報答,便牢記此咒。當你看到人命死於戰亂之中,物命死於屠刀之下,或者無論什麼人、何種生命,老死者、病死者、橫死者,你都可以為他們念誦此咒,他們必定都會因此而脫離苦難。月季,你母親還在盼著你平安歸家,咱們快些啟程吧。」說罷站起身,將月季扶起,送她騎上一隻鶴背,自己則騎上另外一隻,雙鶴倏然飛起,眨眼便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之中。
第四十四回 寶鏡熠熠天目透,淥水悠悠蒙頂香
  回到成都已是十月初二,一路上見識了西域江山、風土,光波翼倒也頗覺新奇有趣。算來黑繩三仍需些時日方能返回成都,光波翼索性在蜀香樓要了間僻靜上房,每日在房中閉門修煉忍術。
  頗有些時日未加修習目焱所傳之術,光波翼重新拾起,竟覺非但沒有絲毫退步,反而比以前愈加純熟自如。專修兩日之後,光波翼便於每日白天修習師行術與摩尼寶鏡術,夜裡修習目焱所傳之術。
  當日入夜之後,光波翼剛剛上座未久,脈氣迅速流入頭部小光脈中,卻又比前兩日更加順暢許多,然而此時脈氣注滿小光脈後並未停頓下來,而是繼續上行。此前,光波翼在翠海修習之時,脈氣從小光脈上衝,每次只能上行少許便阻滯不前,前兩日修習時已大有進步,此番卻比昨日又進步了數倍,脈氣明顯上行了一大截,之後卻似乎撞到一扇門,旋即被頂了回來,又流回小光脈中。再次調動脈氣,便又如前次一般,脈氣在小光脈與那扇莫名之門之間來回流動。
  這感覺頗為奇怪,脈氣如此活躍,遇阻竟能自行流回,以往從未有過。為何今夜會有如此覺受?光波翼暗自納悶。
  隨著脈氣運行於小光脈中,身體四周、上下之景象歷歷呈現。光波翼忽然想到,目前輩所授此術倒與摩尼寶鏡術頗有些相通之處,莫非因為我午後修習過摩尼寶鏡術,故而有此覺受嗎?
  第二日,光波翼早起便開始修習摩尼寶鏡術,隨後立即接修目焱所傳之術,這一回果然脈氣比昨日更加活躍,只是那扇大門仍然未能衝開。
  第三日,光波翼再次調整修法,反覆輪番修習二術。待到第三輪修習目焱所傳之術時,脈氣已隨意即能注入小光脈中,繼而上衝,光波翼只覺得脈氣洶湧迅疾,隨著腦中轟然一聲巨響,脈氣如決堤一般衝開那扇大門。
  「大光脈通了!?」光波翼心念甫動,忽然眼前一黑,只感到脈氣如洪水得洩之後進入寬闊河道一般,緩緩在大光脈中流行。少時,眼前又重新現出景象來,只是這景色怪異之極。光波翼仔細辨認,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所見竟是自己的五臟六腑!
  「果然是打通了大光脈。」光波翼記得目焱曾對自己講過,大光脈打通之後,便可內見自己臟腑氣脈。此時,光波翼也清楚地看見脈氣在各條脈道中流行,呈現出各色光芒,好似將那彩虹依色拆分,再置入脈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