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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節

  楚瀚歎了口氣,說道:「這幾件寶物,往年曾一度收藏在三家村中。如今三家村已毀,再也無能收藏了。」
  成傲理點了點頭,站起身,行禮說道:「這件大禮,本座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在此代青幫上下,感謝楚兄弟高義相助。」楚瀚連忙回禮,搖手道:「成幫主不必客氣。汪公公為人奸佞險狠,天下皆知,兄弟不得已而替他辦事,也只能盡量為人留下餘地了。」
  成傲理對楚瀚的誠意十分感動,留下他慇勤招待。楚瀚不願多留,依從成傲理的吩咐,與王聞喜密談了轉交寶物的事宜,便準備告辭離去。
  臨走之前,成傲理拉著他的手,再次感謝他代為周旋,幫助青幫迴避大難。送行之前,成傲理讓小妾奉上一籃禮品,卻是在路上的飲食衣物,準備得十分周到。楚瀚向她點頭致謝,但見這小妾身形嬌小,容色平凡,眉目間卻帶著一股英氣,不禁對她多看了兩眼。
  成傲理道:「春喜,向大人問安。」
  那小妾抬眼望向楚瀚,說道:「西廠汪指揮使威名赫赫,天下誰不知曉?」語氣中頗含挑戰蔑視的意味。
  楚瀚一呆,沒想到一個青幫小妾竟也有這般的見識勇氣,竟敢對自己如此說話。西廠惡名昭彰,確實不值得任何人尊重禮遇,一般江湖人物更是唾棄鄙視,兼而有之。他還未回答,成傲理已斥道:「不得無禮!楚大人違心為奸佞汪直辦事,暗中保護解救了無數受冤罪犯,是個可敬的人物。」
  春喜收回直視的眼光,這才向楚瀚斂衽行禮。成傲理拉起春喜的手,說道:「你也準備好上路了嗎?」春喜點了點頭。
  成傲理對楚瀚道:「春喜父母年高病弱,我這遣人護送她回陝北老家省親,侍奉父母。她父母就是因為受到西廠逼迫,才棄官回去了陝西老家。」楚瀚「啊」了一聲,心中甚感歉然,卻不知能說什麼。
  成傲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楚兄弟請別放在心上。你在暗中照顧受冤受害的罪犯家屬,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然而惡名在外,不知者不免惡言相向,甚至刀劍相加,楚兄弟還須謹慎小心。」
  楚瀚道:「多謝成幫主忠告。在下理會得。」
  他拜別成傲理,離開了青幫總壇,便去城中尋找百里緞,兩人相偕離去。
  
  第七十三章 日出影匿
  
  楚瀚和百里緞出城後,東行數日,一路無話。離京城不到一日的路程時,忽聽身後馬蹄如雷般響,百里緞勒馬回頭,皺眉道:「來人不少,不知是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楚瀚心中也有些不安,說道:「應當不是。我們先避在道邊吧。」
  過不多時,那群人已追趕上來,看服色竟然是青幫中人,為首的留著八字鬍,正是王聞喜,但聽他大喝道:「惡賊楚瀚,快快留步!你幹下了這等大事,難道以為自己逃脫得了嗎?」
  楚瀚一呆,說道:「王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王聞喜怒喝道:「誰是你大哥?你這狼心狗肺的惡賊!你謀害了成幫主,竟然還有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楚瀚大驚失色,說道:「成幫主怎麼了?」他望向一旁的趙恨水,趙恨水臉色極為難看,說道:「不只成幫主,全家老少、姬妾童僕,無一倖免。成家血流成河,將成家的門坎都淹沒了。上上下下,總有百來口人慘遭滅門。」
  王聞喜戳指怒道:「這等駭人聽聞的滅門血案,也只有你西廠心狠手辣,喪心病狂,幹得出來!」
  楚瀚聽了,臉色煞白,他確實沒想到自己離開武漢不過兩日,青幫總壇竟發生這等大事,而青幫中人竟深信是自己所為。他吸了一口氣,說道:「成幫主不是我害的。我離開武漢時,諸位都在場相送,怎會懷疑到我頭上?」
  王聞喜咬牙切齒地道:「你仗著西廠之勢,來向成幫主敲詐勒索,要求大筆賄賂,幫主斷然拒絕,你惱羞成怒,拂袖離去。趁著晚間,率領上百名錦衣衛偷偷攻入成家,殺人洩恨。為了掩飾你的惡行,竟然一個活口也不留,西廠敗類,殘忍至此,人神共憤!」
  百里緞插口道:「若是一個活口也未留,你們又怎知道是錦衣衛下的手?」
  王聞喜轉頭瞪向她,目眥欲裂,大聲道:「我們清晨趕到成家時,正見到一群錦衣衛騎馬匆匆離去。若不是出於你楚瀚的指使,又是出於誰的指使?」
  百里緞和楚瀚對望一眼,知道自己受人陷害,百口莫辯,己方孤身二人,此刻受到數百青幫幫眾圍攻,情勢不利已極。
  百里緞微微搖頭,低聲道:「我掩護你,你盡快脫身。」楚瀚吸了一口氣,說道:「不。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百里緞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傻子!你不能放下太子,就如我不能放下你一般。快走!」說完陡然縱馬上前,拔出匕首「冰月」,直往王聞喜馳去。
  王聞喜武功不弱,但近年來在青幫中位高權重,已甚少親自與人交手。這時見百里緞氣勢洶洶地向他攻來,連忙拔刀守住門戶,叫道:「攔住了她!」青幫幫眾齊聲發喊,一擁而上,阻住了百里緞。百里緞揮匕首攻向青幫幫眾,招數狠辣,登時將三四名幫眾砍下馬來。
  楚瀚在旁見百里緞對王聞喜出手,知道她意在擒住青幫的首腦,好讓其他人心生顧忌,不敢進逼。兩人此刻以少敵多,即使馬再快,輕功再高,也絕難全身而退,擒賊擒王自是唯一的生路。他一側頭,見到趙恨水就在離自己左首數丈之外,心想這趙王二人乃是成傲理生前最親信的手下,成傲理死後,他二人自將接掌青幫大位。想到此處,他立即掉轉馬頭,縱馬快馳,往趙恨水沖去。
  趙恨水見他衝來,大喝一聲,揮動長槍,刺向楚瀚。楚瀚一個提氣,拔身而起,身輕如燕,輕巧地落足於長槍之上。趙恨水大驚,用力一摜,想將楚瀚摜下槍去,豈知楚瀚仍穩穩站在槍上,並且一步一步沿著槍身直奔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伸手點上他肩頭穴道。趙恨水叫一聲「不好」,肩頭已然中穴,半身酸麻,已無法動彈。
  楚瀚身形一閃,落在趙恨水身後的馬上,匕首抵在他的背心,喝道:「大家住手!不然這人便沒命了!」百里緞見楚瀚得手,不再纏鬥,縱馬來到他的身旁。
  王聞喜眼見楚瀚身法奇快,幾瞬間便擒住了趙恨水,也不禁臉上變色,勒馬連連後退,直到身邊圍繞了數十名幫眾,這才稍稍放心,高聲喝道:「天殺的錦衣衛,你們已害死幫主,竟然還想逞兇!快放過趙兄弟,不然我等定要將你二人碎屍萬段!兄弟們,圍住了這兩個奸賊!」舉起手,數百幫眾重新圍上,各舉兵刃,狠狠地望著楚瀚和百里緞。
  百里緞自幼在奸險狡詐的錦衣衛中打滾,她窺見王聞喜八字鬍下掩飾不住的暗喜,陡然驚覺:「糟了!害死成傲理、嫁禍於我們的就是這八字鬍子!我們捉住的這人並未參與謀害幫主,那八字鬍子恨不得楚瀚殺了他才好。」她心中一涼,頓時知道楚瀚捉錯了人,而這個錯誤足可令他二人賠上性命。她當機立斷,撇下楚瀚,拍馬便往王聞喜衝去。
  王聞喜早已有備,大叫道:「這妖女參與殺害幫主,大家拿下了她,不必留活口!」青幫十多人一擁而上,各種兵器一齊往百里緞身上招呼去。
  楚瀚大驚,百里緞如此孤身衝入敵陣,豈不是去送死?大急之下,對趙恨水喝道:「快叫你的手下不可傷她!」
  趙恨水無奈苦笑,他自也看出王聞喜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此時只能大叫道:「兄弟們!快住手!」
  趙恨水自己的親信兄弟聽見他呼喚,都紛紛退開,然而王聞喜的手下仍對百里緞狂攻不已。楚瀚當即抓著趙恨水,拍馬上前,往百里緞奔去。
  這時百里緞在青幫幫眾的圍攻下,勉力揮匕首抵擋,又砍死了三四人,自己身上也被砍傷了兩處。楚瀚叫道:「姊姊快退!」飛身上前,揮匕首擋開了攻向百里緞的刀劍。百里緞喘了一口氣,回道:「得捉住那留八字鬍的傢伙!」
  楚瀚明白這是二人活命的關鍵,當下將趙恨水交給她抓著,自己奮力躍起,一足在馬頭上一點,飛身到另一匹馬上,腳下一點,又跳到另一馬的頭上。青幫中人哪裡見過這等出神入化的輕功,從沒想過一個人竟能在奔騰的馬匹頭上竄躍自如,一時都看得呆了。
  楚瀚更不停留,在踏過五六匹馬後,已來到王聞喜的身前。王聞喜抬頭見到他的身影,大驚失色,慌忙往旁一讓,翻身下馬,趕緊縮到馬腹底下。楚瀚跟著追下,但另有一匹馬擠了上來,擋在王聞喜身前。楚瀚咒罵一聲,握緊匕首,雙足勾在馬鞍上,從王聞喜坐騎的另一邊蕩下,揮匕首攻向王聞喜。不料王聞喜反應極快,趁楚瀚被另一匹馬阻隔的半刻間,已滾到地上,攀附上了另一匹馬的馬肚。
  楚瀚攻勢落空,趕緊追上,在馬肚之下、馬腿之間穿梭,追蹤王聞喜的身影。他知道只有捉住了此人,兩人的命才能保住,因此不顧危險,施展飛技,在數十隻馬蹄的踐踏踢蹬之間穿梭,周圍的青幫幫眾紛紛揮兵器向他攻去,楚瀚數次閃避不及,身上和手腳分別被砍出幾個口子,幸而都只是輕傷。他瞧準了王聞喜的身影,直追上去,匕首遞出,在王聞喜的背心劃了一道,又在他背心神道穴上補了一指。
  王聞喜怒吼一聲,俯身倒下。楚瀚心頭一喜,伸手臂扣住了他的頸子,將他拉起,用匕首抵在他的胸口,喝道:「我捉住你們的頭子了!大家別動,再動我便立即殺了他!」他只道王聞喜已然受傷,又被自己點了穴道,無法動彈,不料王聞喜忽然奮力一掙,掙脫了他的挾持,回身一刀橫劈過去,去勢極快,眼看便要砍入楚瀚的胸口。
  楚瀚大驚失色,一時更想不出王聞喜為何可以行動自如,一轉瞬間,這刀便已斬到眼前。便在此時,一個人影如狂風一般捲來,撲在楚瀚身上,王聞喜這一刀,便砍上了那人的背心。
  楚瀚看得真切,撲在自己身上之人正是百里緞。他驚叫道:「姊姊!」隨即聽見百里緞在心中對自己喊道:「快制住他!」
  楚瀚反應極快,立時想到王聞喜剛才並未受傷中穴,定是因為身上穿了什麼護身甲之類,當即一躍上前,搶到王聞喜身前,伸手點上他額頭上的神庭穴。王聞喜閃避不及,額頭中指,登時眼前一黑,仰天跌倒,再也無法動彈。
  楚瀚回身去看百里緞,但見她已跌坐在地上,臉上全無血色,呼吸急促,心中又是驚懼,又是激動:她竟不顧自己的性命,在千鈞一髮之際衝上前替自己擋了這致命的一刀!他憤怒難抑,一腳踩上王聞喜的胸口,手中匕首直伸入他的口中,怒喝道:「混賬,你傷了她!你傷了她!」激怒之下,楚瀚一時將三家村不傷人殺人的戒條拋到九霄雲外,真想一刀解決了此人。王聞喜穴道被點,手腳不聽使喚,感到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舌上,直逼咽喉,只嚇得全身直冒冷汗。
  楚瀚感受到百里緞在心中對他道:「莫殺他!殺了他,我們都沒命!」楚瀚當即警覺,知道唯有抓住這人當作護身符,才有希望逃出。此時百里緞重傷下的痛苦如潮水般向他湧來,楚瀚能切身感受到她所受的創傷有多麼嚴重。他心中一片冰冷,收回匕首,拽著王聞喜來到百里緞身邊,跪在她身旁,低喚道:「姊姊,姊姊!」
  百里緞臉色蒼白如雪,背後傷口疼痛如燒,一邊喘息,一邊咬牙道:「我可以……可以撐一陣子……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