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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節

  兩人想起在蛇洞中的恐怖經歷,生怕被大祭師捉回去放血祭祀蛇神,不敢稍稍停留,不眠不休地穿越叢林,往南逃去。只見地形愈來愈崎嶇,山勢高聳起伏,如波如浪,翻過一座山後,眼前又矗立著一座,延綿不絕,了無盡頭。二人被蛇族捉去前後,也曾在靛海中行走,但為時不過數日,而且只在樹林邊緣,並未深入叢林。此時他們不得不往最陰暗蠻荒的深山逃命,所面臨的艱難險阻,實是剛入林時所難以想像。
  他們翻山越嶺,向南疾行了十幾日,才略略擺脫了蛇族的糾纏。兩人正打算轉往東行,忽聽東邊傳來蛇笛之聲,聽來似乎只在數十丈外。兩人生怕又受笛聲之惑,連忙掩住耳朵,埋頭便往西奔,奔出數十里,直到完全聽不見笛聲了,才敢止步。他們環望身周,仍舊身處一片深山野嶺,蠻荒叢林之中。
  兩人坐下休息,商議下一步該如何。但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這山林究竟有沒有止境,誰曉得下一步該如何?楚瀚只能安慰道:「我若沒有記錯,一直往西行去,便能到達雲南境內了。我在宮中見過從雲南進貢的普洱茶,那地方既然有人種茶喝茶,想必是文明之地。我們繼續往西去吧。」百里緞也只能默然點頭同意。
  百里緞人雖孤傲冷漠,但在這深山密林中卻不失是個極有用的伴侶。她沉穩鎮靜,靈敏警覺,行事謹慎,觀察細微,很快便摸索出了在野林中求生存的種種訣竅。她自己砍木削皮,制了一把彈弓,也開始狩獵,起初準頭不好,大半日也打不到一隻禽獸,但漸漸地幾乎每日都能獵到些飛禽走獸。她與楚瀚分工合作,一個打獵,一個便負責設營,傍晚聚在一起生火煮食,夜間則相偕睡在大樹之上。兩人約定一個放心沉睡,一個則負責守夜,保持警覺,好抵禦半夜前來侵襲的毒蛇猛獸。白日走山時,前夜熟睡的便在前領路,守夜的則一邊打瞌睡,一邊在後跟上。
  許多時日下來,兩人合作無間,默契極好,漸漸地不必說話,也能知道彼此在想什麼,打算做什麼;合作打獵時得心應手,爬山穿林時也總能互相照應,避開種種危險。
  這一日,百里緞和楚瀚來到一個水源邊上,見到三五頭水鹿正低頭飲水。楚瀚對百里緞打個手勢,百里緞會意點頭,舉起彈弓。楚瀚緩緩潛行至離水鹿數尺遠近的樹叢中,準備等百里緞射出彈子後,便躍出制服水鹿。
  兩人即使相隔數丈,卻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百里緞知道楚瀚已準備就緒,楚瀚也知道百里緞轉眼就將射出彈子。不料就在這當兒,身後陡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號叫,接著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頭巨獸穿越樹叢,直奔到水源邊上,低頭大口喝水,卻是一頭體型龐大的野牛。水鹿受到驚嚇,紛紛快奔而去。
  楚瀚嘴角露出微笑,他知道百里緞也在動同樣的念頭:鹿跑了不要緊,這頭野牛更加肥大多肉,他們便轉而獵殺這牛有何不可?他仔細打量那頭野牛,但見牛頭巨大,牛角尖銳,體型龐然,通身漆黑,尾巴直如一條鐵鞭,擺動時颯颯聲響。獵殺野牛自然比捕殺水鹿要艱難得多,但憑他二人的武功,並非辦不到之事。
  楚瀚抬頭往百里緞的方向望去,見到寒光一閃,知她已將彈弓上的尖石換成了尖刀,當下握緊手中小刀,蓄勢待發,只等她一彈出刀子,便縱出斬殺野牛。
  他感到手心出汗,連忙控制呼吸,鎮靜心神,如下手取物之前一般,讓自己心思平靜如水,心跳呼吸便同沉睡時一般平穩緩慢,眼前的一切事物變得清晰異常,牛尾的擺動,流水的聲響,以及頭上樹葉的隨風搖晃、飄然跌落,都盡收眼底。當百里緞的尖刀射出時,在他眼中就如期待已久的一幕一般,緩慢而確定,毫無驚奇。他看清尖刀的去勢,在尖刀即將射入野牛的頸子的那一剎那,他人已飛身上前,小刀在手,便在野牛仰頭嘶號、開始猛烈掙扎的那一瞬間,楚瀚的小刀已割斷了野牛的咽喉。
  百里緞從樹叢後竄出,手中持著彎刀,本想上前相助殺牛,只見楚瀚身形奇快,出手乾淨利落,等她來到野牛身邊時,野牛已然斷氣,鮮血潑灑一地,染紅了水源。她也不禁佩服楚瀚身手之敏捷,脫口讚道:「好!」
  楚瀚一笑,兩人連手獵牛成功,都甚是高興,合力剝了牛皮,割下牛肉,生火烤熟。兩人隔火而坐,各自大啖牛肉。楚瀚這些日子吃多了禽鳥水鹿,幾乎已忘了牛肉的味道,雙手抓著一大塊牛腿肉,張口大啃,只吃得津津有味。百里緞知道這一餐得來不易,一邊吃,一邊思慮該如何制些乾肉,帶在身上一路吃食,偶一抬頭,卻見楚瀚滿面驚恐之色,全身僵住,眼光直望著自己的身後。
  百里緞尚未來得及回頭去看身後有何事物,楚瀚已扔下牛腿,飛身越過她,直向她身後撲去。百里緞此時才聽見身後傳來低沉的嘶吼之聲,離自己背後不過數尺遠近。她慌忙起身回頭,卻見楚瀚快捷無倫地撲向一隻巨大的獸物,那巨獸被他一撞,翻倒在地,但見它身上佈滿黑黃色的條紋,瞧仔細了,竟是一頭老虎!
  楚瀚和那頭老虎在地上糾纏翻滾,直滾出了好幾圈。那老虎體型巨大,身上條紋細長狹窄,毛色甚深,尾巴尖細,乃是在南方叢林中常見的印支虎。這虎類素居深山密林,以野豬、水鹿、野牛等動物為食。此番因尋找水源來到左近,聞到血腥味,掩上察看,正見到楚瀚和百里緞在大啖野牛,當即無聲無息地從樹叢中竄出攻擊,打算搶奪獵物。
  此時楚瀚和老虎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終於停下。他感到嘴唇一痛,不知是在翻滾時撞傷了,還是被虎爪抓傷。他想趕緊翻身站起,不料一隻虎爪已重重按在他的胸口,巨大的虎頭離自己的臉不過一尺之遙,正張開血盆大口,直往他咽喉咬來。楚瀚危急中拳腳並用,一拳打中老虎耳際,雙足猛踢老虎腹部。但那老虎身形龐大,身體比楚瀚還長出一半,重量更遠遠超過楚瀚,他這一打一踢只略略阻擋了老虎的攻勢,轉眼老虎又低頭張口咬來。
  楚瀚自知這回是死定了,耳中只聽那老虎突然猛吼一聲,聲震山林。楚瀚抬起頭,卻見老虎人立而起,一柄彎刀嵌在老虎的背後,深入尺許,鮮血四濺。老虎暴吼一聲,回身便往百里緞咬去。百里緞來不及從老虎身上拔出彎刀,趕忙施展輕功奮力往上一躍,拔高數丈,險險避開了這一咬。
  楚瀚早已爬起身,隨手撿起一根粗樹枝,雙手握住,用盡力氣,猛然往老虎頭上打去。老虎吃痛,怒吼一聲,但它頭骨甚硬,並未受傷,回頭盯著楚瀚,暴吼數聲,似乎又要躍上攻擊。楚瀚怕它受傷後凶性大發,奮力一擊,眼睛緊盯著老虎,雙手握著樹枝,準備隨時躍起躲避,但見面前那頭巨獸神態殘狠兇猛,身子也不禁微微發抖,所幸那老虎自知受傷不輕,不敢戀戰,瞪了楚瀚一陣,終於轉身鑽入樹叢。
  百里緞和楚瀚正鬆了口氣,卻見花影一閃,又是兩頭老虎從左首的樹叢中鑽出,體型比剛才那頭還要巨大。想來他們殺死野牛的血腥味兒遠遠傳了出去,加上剛才打鬥的聲響,將左近的老虎都引來了。
  楚瀚和百里緞對望一眼,更不遲疑,同時回身,拔步狂奔而去。身後兩隻猛虎同時追上,緊跟在後,二人慌不擇路,只能往最深的叢林、最陡的山坡上逃去。楚瀚感到嘴唇裂處陣陣作痛,耳中聽見隱約的轟然聲響,他只道是自己方才與老虎搏鬥時撞到了頭,產生耳鳴,但那聲音愈來愈響,似乎真有其聲,正懷疑間,百里緞忽然停下腳步,倒抽一口涼氣。他也連忙停下,抬頭向前望去。
  此時天色已黑,楚瀚睜大眼睛,過了許久,才漸漸看清身周事物。兩人身處一個巨大山洞的洞口,抬頭幾乎望不見洞頂,而洞口寬闊出奇,兩人站在山壁的這一邊,竟然看不見洞口的另一邊在何處。
  而更奇的是,站在洞口竟能聽見澎湃洶湧的水流奔騰之聲,震耳欲聾,並有陣陣陰風吹襲而出,令人臉面冰涼,徹骨皆寒。楚瀚和百里緞一時都呆了,僵立不動,在洞口站了好一陣子,楚瀚才回過頭,正見到兩隻老虎疾追上前。他只叫得一聲:「走!」兩人提步奔入巨穴,直往黑暗的巖穴深處奔去。奔出數十丈,楚瀚再回頭時,但見兩頭老虎停在洞外,來回盤旋,卻不敢進來。
  楚瀚喘了一口氣,忽聽百里緞尖叫一聲,跳了起來。楚瀚低頭望去,只見黑壓壓的許多不知何物在地上穿梭蠕動,連忙伸手入懷,打起火折,一絲火光劃破了巨洞的深沉黑暗,只見凹凸不平的石灰地上爬滿了七八寸長短、全身青赤斑紋的蜈蚣,一望便知有劇毒。
  楚瀚臉色大變,忍不住咒罵一聲,說道:「躲過猛虎,卻撞上了蜈蚣!」
  他拉住百里緞的手,兩人展開輕功,一齊往洞內高處奔去,好不容易脫離了蜈蚣群,來到一處較平坦的高地。楚瀚拿著火折四處觀看,確定地上沒有蜈蚣,才鬆了一口氣,卻聽百里緞悶哼一聲,左膝跪倒在地,雙手按著小腿,口中呻吟。
  楚瀚驚道:「你怎麼了?」連忙低頭檢視,但見她左小腿上懸著一尾色彩斑斕的大蜈蚣,口鉗仍緊咬著她的肉。楚瀚大驚失色,想取她的彎刀來斬斷蜈蚣,才想起她的彎刀已在剛才砍老虎時失去了,連忙從腰間取出小刀,揮刀斬斷了蜈蚣。那蜈蚣數十條細長的腳劇烈擺動,咬在腿上的半截身子和地上的半截身子各自扭曲不止。楚瀚只看得心驚肉跳,勉強沉住氣,用小刀戳入蜈蚣緊咬的口,使勁挑開,才將蜈蚣挑飛了去,傷口噴出紫黑色血液。
  百里緞此時已躺倒在地,面如金紙,雙眼翻白,呼吸急促,這蜈蚣的毒性顯然極為猛烈。楚瀚見她性命垂危,大驚失色,慌忙從頸中扯下那段血翠杉,放在她鼻邊讓她聞嗅,說道:「你撐著,我替你將毒吸出來。」撕開她的褲腳,見她被咬嚙處的肌膚上留下了一個銅幣大小的紫色圈子,正快速往外擴散。楚瀚不暇思索,立即低下頭,將口湊上她小腿傷口,用力吸吮,隨即將血液和毒汁吐去。如此吸了十餘次,百里緞腿上的紫色圈子才漸漸消失,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楚瀚喘了幾口氣,忽然感到頭暈眼花,嘴唇傷處愈發劇痛難忍,隨即驚覺:「我嘴上有傷口,方才吸蜈蚣毒,只怕毒性已進入了傷口!」想到此處,不禁暗罵自己愚蠢,但也已於事無補。他伸手去摸自己的上唇,只摸到高高腫起的一大塊,總有雞蛋大小,奇痛無比。他感到腦中暈眩,眼前一片霧濛濛地,再也支撐不住,撲倒在地,昏暈了過去。
  楚瀚再醒來時,耳中轟轟作響,全身發熱,嘴唇陣痛不絕,好似自己的心臟跑去了嘴唇上,在那兒怦然跳個不止,一跳便是一陣劇痛。正苦痛間,忽覺口唇上一陣冰涼,似乎有人用冷水澆上自己的嘴巴。他感到疼痛略減,微微睜眼,見到百里緞坐在自己身旁,雙手正擰著一塊濕布,將冰涼的水淋在自己的嘴唇上,又將裝滿了冷水的水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他感到好過了一些,再睜眼去看時,百里緞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過了不知多久,她才又出現在身邊,帶回一塊沾濕的布,將冷水淋在自己的唇上。楚瀚時睡時醒,只約略記得每次醒來時,耳中便聽到轟然水聲,百里緞有時在自己身邊,用冷水澆淋自己的口唇,替自己火熱的額頭換上冰冷的水袋,有時卻不在。每回她取冷水回來澆淋,對他便如甘霖一般,略略澆熄他如燒似灼的上唇和渾身的燥熱。
  楚瀚在一片疼痛火熱中,腦中昏昏沉沉地,感到自己漸漸陷入一個醒不過來的惡夢,夢中自己往年曾經歷的一切災難恐怖都重演一遍,從被父母遺棄開始,到被城西乞丐頭子打斷腿,在三家村祠堂前罰跪,被錦衣衛圍打重傷,在梁芳家中遭受鞭刑,被梁芳送入淨身房,遭蛇族的群蛇圍繞纏身,受蛇族毒箭射傷,以至此時嘴唇上的劇痛……他知道自己都能忍受,都能撐過去。在夢中他見到了泓兒,泓兒已不是嬰兒了,而是個兩三歲的孩童,搖搖擺擺地跟在自己身後。楚瀚怕他跟著自己會陷入危險,不斷揮手要他別過來,泓兒卻笑嘻嘻地直跟上來。楚瀚又驚又急,見到乞丐頭子、上官婆婆、柳攀安、錦衣衛、梁芳、毒蛇、猛虎和蜈蚣全追在泓兒身後,伸出魔爪要將他扯落深淵。楚瀚大驚,衝上前緊緊抱住泓兒,盡力保護他不受傷害,但身周所有的魔爪利齒都落在他身上,扯下他的血肉,並將他和泓兒一起拖入深穴,兩人相擁著往下跌落,不停地跌落,似乎永無止境。他極為後悔,他原本應當保護泓兒,卻抱著他一起跌下,兩人都免不了一死。他望向懷中的泓兒,泓兒卻已不見,只剩下一團膿血,他大驚失色,鬆開了手,四周傳來轟轟巨響,他知道自己就將跌到谷底,跌得粉身碎骨……
  
  第三十六章 巨穴奇遇
  
  楚瀚大叫一聲,驚醒過來,不斷喘息,感到滿頭滿臉都是冷汗,耳中仍舊充斥著巨大的轟然聲響,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他睜眼望去,見到百里緞便在眼前,靠著山壁而眠,自己竟枕著她的腿睡著了。
  百里緞也醒轉過來,低頭觀望他的嘴唇一會,從一旁取過一塊濕布,將冰水擰在他的唇上。楚瀚正感到口渴,便張口喝下了水,只覺入口清甜,冰徹胸肺。
  他喝完了最後一滴水,開口問道:「哪裡來的水?」
  洞中水聲極響,百里緞聽不見他的言語,俯身將耳朵湊在他口旁。楚瀚又問了一次,卻因嘴唇腫脹,發音不清,又多說了兩回,百里緞才終於聽明白了,在他耳邊答道:「地底下有條河流,這巨響便是那河流發出的。放心,水很乾淨。」她輕輕扶起楚瀚的頭,讓他躺在地上,說道:「我再去取水。」站起身,一跛一拐地緩緩走去,消失在洞穴深處。
  楚瀚見了,心想:「她腿上被蜈蚣咬了,可能毒性還未除盡,走路仍不方便。」他躺在當地,感到身體僵硬,頭腦發昏,方纔的惡夢似乎仍縈繞在他腦際。他甩了甩頭,試圖坐起身來,掙扎了好半晌,才終於爬起身。他四下望望,昏暗中只隱約見到石壁上怪石嶙峋,洞穴巨大,高不見頂。他又覺全身虛弱,只能再躺倒地上。
  等了許久,百里緞才回轉來,手上的布塊沾滿了冰涼的水。她餵他喝了水,又用濕布替他擦拭嘴唇和臉頰。楚瀚伸手去摸嘴唇,感到腫塊只剩下鴿蛋大小,疼痛也已減輕了許多。他想起自己在半昏半醒中,百里緞來回替自己取水清洗傷口和冰敷頭臉,不知已走了多少回,心中感激,開口說道:「謝謝你。」
  洞中水聲太大,百里緞聽不見他的言語,即使聽見,楚瀚嘴唇腫得厲害,說話也含糊不清。但百里緞能從他口形猜知他想說什麼,她沒有回答,只是凝望著他,眼神中滿是關切。楚瀚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的眼神,心中不禁一動,但見她臉色極白,美艷的容貌在陰暗的洞穴中顯得如真似幻,若隱若現。他見到她的口唇有股淡淡的紫氣,甚覺奇怪,微微皺眉,開口想問,又想起她聽不見自己說話,便伸手去指她的口唇,露出疑問之色。
  百里緞伸手摸上自己的嘴唇,忽然雙頰通紅,轉過頭去,拾起布塊,一跛一拐地快步離去。楚瀚瞥見她左腿褲腳撕破,露出一段白色的肌膚,肌膚上被蜈蚣咬嚙的紫點已然淡去,只留下一抹淡紫色。楚瀚想起她口唇上的紫氣,心中一動,霎時明白她為何臉紅:「我替她吸去腿上毒液,毒液卻進入我唇上的傷口。莫非她也用口替我吸出了毒液?」
  想到此處,也不禁臉上發熱。但他當時陷入昏迷,在惡夢與劇痛中掙扎,即使她真的為他吸了毒,他也沒有半點印象,也知道她定會絕口不提此事。
  楚瀚感到腦子仍舊混亂昏沉,心想自己中毒多半尚未清除,便又閉上眼睛歇息,忽然肚子咕咕作響,想起昨日生火烤野牛肉的情景,只恨當時沒有多吃幾口。
  百里緞這回去了甚久,回來時手中竟提著五條白魚。她將魚放下,轉身便往洞外走去。楚瀚猜知她要去收集樹枝生火烤魚,便勉力坐起身,持小刀剖開魚肚,清理肚腸,又用刀背刮去魚鱗。
  過不多時,百里緞果然取回了許多樹枝,楚瀚便開始生火烤魚。兩人在叢林中合作慣了,平日便甚少言語,此時即使在巨大水聲之下無法交談,兩人卻也不覺得有何不便。
  楚瀚嘴唇腫脹疼痛,吃食十分不便,勉強吃了半條魚,算是填了填肚子,又感到身子虛弱疲倦,便躺下休息。洞中寒冷陰濕,他盡量依著火堆而臥,百里緞也躺下了,兩人並頭而臥,相隔數寸,一齊抬頭仰望。
  此時外頭已然天明,從遠處洞頂的天窗中透出微微光線,能看出這洞乃是石灰岩穴,石壁猙獰,色彩各異,而最奇的是這巖穴寬闊無比,整個巖洞似乎比宮中從皇極門到謹身殿之間的廣場還要大上許多,穴頂高遠,幾不可見;穴內究竟延展多深,更是難以臆測。楚瀚所見過最高的塔是京城廣安門外的天寧寺塔,高十三層,這巨穴中就算放上好幾座天寧寺塔,也遠遠夠不上巨穴的頂部。
  他正想著,百里緞忽道:「五座也放得下。」她的口就在楚瀚耳邊,楚瀚聽見了,不禁一呆,轉過頭湊在她耳邊問道:「你是說天寧寺塔?」
  百里緞也一呆,側過頭來,說道:「你怎知道我在想什麼?」楚瀚道:「我才覺得奇怪,我正想著天寧寺塔,你便說五座也放得下。」
  百里緞嘿了一聲,說道:「天寧寺塔是京城最高的塔,這穴頂這麼高,我們同時想到天寧寺塔,也不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