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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

  「不餓嗎?」
  其實他的氣已消了大半,但還是板著一張臉說:「崔某從不在這麼腌臢的地方吃東西。」
  裴玄靜「撲哧」笑了出來,好像在週遭臭濁的穢氣中吹入一陣香風,崔淼頓覺神清氣爽,從腦門子到後脖頸都無比受用。
  他再也繃不住了,歎道:「大娘子啊,非是我矯情,偌大一個御史中丞府,大娘子找哪裡關我不行,非關到這麼個臭氣熏天的地方。崔某好歹也是個郎中,甚好潔淨的。」
  「你真的是郎中嗎?」
  「娘子認為呢?」
  熒熒燭光照耀下,二人都目光炯炯的,彷彿瞬間具備了看穿彼此的力量。還是裴玄靜率先挪開視線,低聲道:「不管怎樣,關在馬廄裡總好過關在大理寺。」
  「這樣說來我還應該感謝大娘子咯?」崔淼譏諷地說,隨即又換成關切的語氣,「裴中丞醒來了吧?」
  「你怎麼知道?」
  「娘子的面色雖然疲憊,卻比午後時輕鬆一些。我想,現在也只有裴中丞的好轉才能令娘子愁容略開了。」
  裴玄靜點點頭,「是的。叔父半個時辰前醒來了。不過人還非常虛弱,我們只是盡量說些寬解的話讓他放心。現在服了御醫開的安神藥,復又睡去了。」
  「是該好生靜養。」崔淼的口吻還挺專業。
  裴玄靜又極低聲地說:「沒敢提王義的事,只說也在給他療傷。」
  「更不敢提武相公的事吧。」
  裴玄靜悚然變色,「崔郎中還真是消息靈通。」
  崔淼冷笑道:「這算什麼消息靈通。坊間早傳開了,才半天之內,長安城已人心惶惶。」他的臉上再度露出那種憤世嫉俗的神情,裴玄靜最早在賈昌院子裡遇見他時,就對此印象深刻。
  她說:「我錯了,我還是應該讓金吾衛把你抓進大理寺。」
  「為何?」
  「因為我從你嘴裡問不出的實情,大理寺有辦法問出來。」
  「怎麼問?」崔淼鄙夷地反問,「施以酷刑嗎?呵呵,原來大娘子過去就是這麼斷案的?」
  裴玄靜真的驚訝了,「你還說你只是個郎中?」
  「裴大娘子的名聲可比你自己以為的響亮得多了,一點兒不難打聽。」
  裴玄靜沉默了。片刻之後,才恨恨地道:「每次我打算要相信你的時候,你總有辦法令自己顯得更可疑。」
  崔淼開心地笑了。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說實話的。」裴玄靜說。
  「好啊,崔某自當耐心等待。」崔淼微笑道,「其實我還是很想知道,娘子為何不乾脆把我交給金吾衛呢?」
  「因為……那個雨夜畢竟是你收留了我。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會怎樣。」
  「娘子果然通情達理。」
  裴玄靜的眼睛一亮:「你承認了?」
  「承認什麼?」
  「承認那晚在賈昌的院子裡見過我。」
  崔淼一本正經地回答:「如此好事,為何不認?」
  裴玄靜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緊接著說:「那就再做一件好事,如何?」說著便從提籃的最下層取出樣東西——一面銅鏡。
  她注視著崔淼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王義。」
  裴玄靜不禁垂下眼瞼——崔淼確實聰明過人,但也太聰明外露了。她覺得和他打交道既輕鬆,又費勁。不過捫心自問,她還是很喜歡與他相處的。就算說謊,崔淼也能說得瀟灑磊落。裴玄靜總覺得,假如能撥開籠罩在他身上的重重迷霧,或將發現一位真君子。
  她把銅鏡擱在膝上,用手輕輕摩挲。
  「王義臨終囑咐我找到他的女兒,我發誓要幫他實現心願。可是眼下叔父身負重傷,還需臥床靜養,嬸娘又不理事,我已派人送信給幾位堂兄,請他們速速回京。但在他們到家之前,只能由我暫時支撐府中的局面,確實脫不開身。而王義女兒的事情,本就沒什麼線索,若是拖延久了的話,我擔心就更難辦了。因而想來想去,只能請崔郎中幫忙。」
  「為什麼是我?」
  裴玄靜說:「崔郎中只說應不應吧。」
  「也罷。」崔淼倒乾脆,「王義忠勇可嘉,我就算為英雄效一份綿薄之力了。」
  裴玄靜仰起頭,衝著崔淼粲然一笑,雙手將銅鏡遞過去。
  崔淼亦雙手接過,「這就是王義牆上掛的那面銅鏡?」
  「對。看來崔郎中也注意到了,這就是王義臨終前死盯著看的鏡子。」裴玄靜解釋說,「關於王義的女兒,目前沒有絲毫線索。只有最後當我問起他女兒名字時,他口不能言,卻拚命瞪著這面銅鏡看。所以我推想,銅鏡裡或許埋藏著什麼線索。可是……」說到這裡,她蹙起眉頭,不解地道,「我翻來覆去檢查過了,銅鏡本身毫無特別之處,就是一面最普通的鏡子而已。連懸掛的牆面我也仔細查看過了,沒有發現任何記號或者暗洞之類的。如果說有什麼不尋常的話,只能是……」
  「什麼?」
  「鏡子是剛掛上去不久的。因為鏡子背後和牆面上都沒有積灰。」
  「沒錯。」崔淼贊同,「你看這鏡面多麼光潔和平滑,顯然是剛剛磨過的。」
  「也就是說,鏡子確實是王義最近幾天才特意弄來的。」
  崔淼說:「那還用講。王義是個武夫啊,你以為他真會掛面鏡子在牆上天天照嗎?」
  「但這的確就是一面平凡無奇的銅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