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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節

齊方正說著,我就看我哥毫不費力擰開了204房的門。門裡面沒有人,像是根本沒從裡面上鎖。我哥衝我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他進去看看。齊方忙喊等會我們也去,一把拉過我,順著迴廊就往204跑。我哥等我們快跑到了,小心翼翼地邁了一步,踏進了門裡。我一口氣還沒喘完,就聽他在門裡大聲叫道:「林柒,齊方,你們不要進來!」齊方剎車很快,一腳就站住了。我還又向前衝出去一段,才停下來問,出什麼事了,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去?我哥又喊了一聲,聲音被一陣玻璃碎裂給蓋了過去。我一急,怕我哥出事,不顧一切就要硬闖204。齊方沒能拉住我,只能眼看著我往前衝。
衝到204門口,我才聞到齊方說的那股惡臭。那味兒簡直沒法形容,熏得我當時就手腳發軟兩眼發昏。我一把扶在204的門框上,再也邁不出去半步。這時我哥竟然從門裡閃了出來,正好和我撞了個滿懷。我想叫他,一張嘴,哇地一聲就吐了。這一吐又正好全吐在我哥身上,他也不嫌噁心,拽著我便往回跑。等到離204足夠遠了,我才好不容易能開口說話。我問我哥那房裡怎麼了,我哥說不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死在裡面了,滿地都是碎肉。齊方問那看沒看見賣地生胎那人,不會死的就是他吧?我哥還是說不知道,又說房間窗戶是開著的,從那可以往外跳。齊方一琢磨,說你的意思是,那人跑了?錢還沒到手他跑個什麼勁?而且你說有東西死那房裡了,我聞著,怎麼一點都不像是腐屍的味兒?
我們仨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很快,那股惡臭便瀰漫在了整個旅館裡。就連前台的小姑娘都聞見了,站在樓道口喊:「怎麼這麼臭?誰啊,不注意衛生!」她喊完過了一陣子,一個老闆模樣的中年男人,踏著步子上了樓。看那人的做派,走起路來雙手抱在胸前,也不像什麼善茬。路過我們房門口的時候他朝裡看了一眼,接著,便逕自朝204走去。他也跟我哥一樣,先敲門。不見有人應答,這才去擰那門把手。門一打開,我就看見一股**成灰白色的氣體,從房間裡冒了出來。那老闆被那氣體沖了一下,卻竟然只皺了皺眉,連鼻子都不捂就走進了房間。我一秒鐘一秒鐘數著,過了差不多三分鐘,那人才從房間裡出來。此時他手裡多了個黑色塑料袋,看樣子,像是每間房裡必配的垃圾袋。中年男人站上迴廊,沖樓下喊道:「小林,你打個電話給鄒先生!說店裡出事了,請他有空過來看看。」
聽到小林,我還以為他喊我呢。直到前台小姑娘脆生生地應了一句,我才知道原來她也姓林。小林打電話去了,老闆把他手裡的垃圾袋,隨手往天井裡一扔,然後看都不看就往樓下走,再次路過我們門前的時候,他停下腳步,扭過頭來看著我們仨。他那眼神挺奇怪的,很平緩但卻感覺很有力。我被他看的心都虛了,這才聽見他開口說:「幾位客人,不好意思,我們店裡出了點事。」齊方還捂著他那鼻子,說我們知道,這不都聞到了嗎!老闆笑了一下,接著又說:「你們幾位,剛才是不是進204那屋去了?」
我看了看我哥,心裡正在想這人為什麼要這麼問。突然就聽齊方答了一句,說沒有沒有,都他媽臭成這樣了,我們還進去幹嘛?老闆笑瞇瞇地抱著手,說沒進去就好。幾位什麼時候退房?要還打算再住下去,我叫人上來,給你們這屋除除味。齊方一臉的嫌棄,指著我哥身上的衣服說:「你們這味都把我朋友熏吐了,現在才來除味有什麼用?」經他這麼一提醒我才想起還有這茬,叫我哥趕緊換身衣服,別被我給噁心著了。我哥沒動靜,直挺挺地站著,眼神停留在那老闆的兩隻手上。他那倆手一直抱在一塊,只能看見露在外面的八根手指頭。那八根手指頭的長短粗細也都大體正常,不知道我哥究竟對什麼感興趣。
那老闆看過了我哥的衣服,連聲說服務不周,是我們的錯。要我看你們幾位的房錢就不用結了,全當是店裡對你們的一點點補償。他說完轉身背過手,我才發現他兩隻手都沒有大拇指。在巴掌根的位置上還纏著紗布,好像那倆大拇指,是新近才被剁掉的。等那老闆走出門去,齊方便去把門關了。他拿手在鼻子跟前揮,說完了!現在鼻子裡除了臭味,什麼味都聞不到了。我問他你剛為什麼說我們沒進過204,齊方說,你看不出來剛才那傢伙不是善茬嗎?要讓他知道你哥進那房看過還帶出來點東西來,光和他糾纏,就要費我們不少的力氣!我一聽,說啥啥啥?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哥從那屋裡帶東西出來了?齊方訕笑著說你還不信?你哥要不是為了拿什麼東西,怎麼可能匆忙之中打破人家的鏡子!還有,你沒發現他都回來多久了,還沒把髒衣服脫了。你當他是真喜歡穿一身被你吐過的行頭,站在這和我們耍嘴皮子?
番外一騎屍童子
有個小孩中了邪,小孩他媽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打聽到,我哥對治中邪有一套法子。於是便拎了一堆適合中老年人的補品,上門來求我哥救治救治她的孩子。恰逢那段時間我哥和我都不在,孩子他媽沒找到人,還毫不氣餒,天天一趟一趟地跑上來。等到我哥和我回家的時候,門前的補品,已經堆成了一座山。其中有燕窩有魚翅,還有些商標上全是英文的進口貨。所有的東西都碼地整整齊齊的,最上邊貼著一張紙條,寫明了送東西的緣由和送東西的人。
我哥照紙條上的電話聯繫了送東西的孩子媽,當天便約在對方家裡見面。看她送來的東西,已經可以知道這家人有的是錢。住的房子也在一高檔小區裡,不過房子的結構卻很奇特。那是最底層的複式樓,一進門,先有一入戶花園。花園挑高大概能有五六米,幾乎整一面牆,都被砌成了一座菱形的大窗戶。窗戶底下是一塊小型的水景,有水,有假山,還有座能走人的小橋。我正好奇地往那橋上走,就聽我哥說,這是個煞局。他們家孩子會出事肯定是因為這個局,看來,是有人特意設計了要害他們。
我哥的話剛一說完,這家的女主人便迎了出來。看得出來她已經哭過好幾回了,一雙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她大概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好看,低著頭,稍微做了做遮掩。等把我哥和我請進了客廳,她才叫家裡的保姆,把中邪的孩子抱出來給我們看。那孩子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一副蔫蔫的小模樣。她媽問過我哥就是她要找的林逸之後,指著我哥,硬是讓那孩子喊他一聲大師爺爺。我一聽,差點把剛送進嘴裡的茶水吐出來。那孩子也乖,雖然滿臉狐疑,但還是喊了一聲爺爺。他喊完了看了看我,問他媽這個人又該怎麼喊?她媽好像也拿不太準,問我哥:「這位是大師您的徒弟嗎?樂樂快喊哥哥,你的命,可就指望他們了!」
我聽我這輩分還算沒弄錯,也便不多話,聽那孩子的媽講他們家孩子中邪的事。這事說起來,已經有十好幾天了。開始他們家人都以為是孩子病了,帶去醫院又是打針又是吃藥,折騰了半天也沒好。直到這最近這幾天,孩子的症狀變得愈發厲害。他們家老人來看過了,說這是中邪,必須得找術士才能治得好。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我哥問她,究竟有什麼樣的症狀?孩子他媽想都不想便脫口說道:「樂樂說他要騎大馬,還說每天晚上有個黑爺爺,會到這來當大馬給他騎。你別看樂樂他現在沒精打采的,一到晚上,那就跟個小老鼠一樣。四處亂竄,連大人都追不上他。一瘋下來兩三個小時,瘋完了,就癱在地上不動了。這樣下去怎麼折騰的起,請大師無論如何救救樂樂!」
我哥點了點頭,從保姆手裡接過那孩子,抱在腿上輕輕地哄著,問他是什麼樣的黑爺爺到這來找他玩,一般幾點來,都從什麼地方來?樂樂虛弱地回答說:「是一個很矮的爺爺,他不會走路,都趴在地上走。他讓我坐在他背上,玩騎大馬的遊戲。玩累了他就走了,我不會看表,不知道他是幾點鐘走的。」樂樂說完,一陣虛喘,又小聲地跟我哥說:「黑爺爺說,今天晚上就要把我帶走了。我媽媽老是哭,我不想離開她。爺爺求求你救救我,跟黑爺爺說,我不想玩騎大馬了……」
孩子的話聽著特別叫人心疼,孩子媽在一旁,又忍不住哭開了。我哥說我不會讓他把你帶走的,你別害怕,你說的話我會去告訴那個黑爺爺。等保姆把孩子抱回去,孩子他媽才哽咽著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的是中邪嗎,樂樂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中邪呢?我哥告訴她說,你家花園裡被人擺了個局,引外邊的煞氣入室。孩子還小沒什麼抵抗力,這才會被惡鬼給纏上。你找人把花園的窗戶堵上,再在屋裡燒一盆火。煞氣進不來,慢慢的孩子病就好了。
我一聽這方法還挺簡單,不勞民也不傷財。原以為那孩子媽會一口答應,沒想到她卻支吾說,這事她得問問孩子他爸。我看天也不早了,就催她說,要問你趕緊問。不然待會天黑了,那黑爺爺又來找你兒子玩來了。孩子媽嚇得急忙跑去打了個電話,回來以後臉色發黑,說她老公不願意堵窗戶。他說這個局就是為了旺他的生意,哪有什麼煞氣不煞氣的。說著孩子他爸又再打來電話,竟然點名要我哥接。我哥接了聽了幾句,一聲不吭把電話掛了。我問他怎麼了,如今這是什麼情況?我哥說對方說了,花多少錢都可以,只要能不堵窗戶,還能救他兒子的命。他還說我要不行就趁早走,他晚上會回來陪他兒子,看看哪有惡鬼敢動他。
我霍了一聲,說這人好大的口氣。那咱就走吧,別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孩子他媽卻死活不肯,哭哭嗒嗒的說,她老公就嘴上話硬,孩子出事第二天他就搬到別的房子住去了,生怕被鬼纏上的人是他。我真想說這樣的人你也能嫁,話到嘴邊,硬是吞了下去。我哥顯得挺左右為難的,最後歎口氣說,今晚我留下,出什麼事,我會幫你攔著點。你把孩子帶進屋,最好,給他吃點安眠藥什麼的。讓他好好睡一覺,到時候看能不能躲得過去這一劫。孩子他媽聽完千恩萬謝,給我們安排了一頓好吃好喝。天一黑她就帶孩子躲了起來,留下我哥和我還在一樓客廳裡。
我哥說這事最大的問題就出在花園窗戶上,不能堵,那就只能看看能不能封了。他回去拿了一大卷黃布,像掛簾子一樣掛在花園窗戶上。黃布上潑上雞血,又燒了一掛白茅。滿屋子煙氣氤氳,直到快十一點都沒散。鐘響過十一點,樓上突然傳出一聲大喊。然後便看樂樂一路小跑衝了下來,直入花園,又一腳踩進水池子裡。我想去把他抱出來,看我哥做了個手勢,說看看再說。樂樂踩了一腳水滿地亂跑,他媽哭著在後面追,弄得到處都是一片雞飛狗跳。跑著跑著樂樂突然去掀黃布,我哥叫了聲糟了,一下跳起來去追。結果卻還是慢了半步,只見那樂樂跳出窗戶,騎上等在窗外的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風馳電掣般衝上了後山。
那黑乎乎的東西依稀能看出個人形,四肢著地,飛快地穿林過野。頃刻間,便已經爬上了山坡高處。孩子他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大叫了一聲,拼了命要去追那黑影。奈何她已經折騰了半個晚上,又驚又累,再被這麼一嚇,胸膛裡一口氣沒提住,還沒爬上窗戶就給暈了過去。我哥把孩子他媽放倒在地板上,領了我跳出窗戶,直追那黑影而去。只見那黑影翻過山坡又折向西,拐了個大彎,闖入一片已經開發地非常完好的公墓裡。
進了公墓黑影便不見了,藉著月光,能看見一排一排的大理石墓碑。墓碑的數量多的不計其數,碑前的柏木,沒有風也在那一個勁地晃。我只覺得喉嚨發乾,嚥了口口水問我哥,這可怎麼辦?那東西跑到哪去了,不會是背著孩子,鑽進哪座墓碑底下去了吧?我哥說不會,表情凝重地看了一眼天,說咱們倆分頭去找。午夜以前,一定得把那孩子搶回來!
我一聽我哥說分頭去找,心裡馬上便泛起一股寒意。可這是為了那個孩子,關鍵時刻,可不是認慫的時候。我咬了咬牙答應了一聲,提腿便往最近的一排墓碑尋上去。這時候我哥又叫住我叮囑了幾句,說是找著了以後,千萬別跟那東西硬搶。那樣容易傷著孩子,只需要拖住了它,別讓它把孩子背走了就成。我問那要怎麼個拖法,我哥想了想,說最簡單的,你也騎到它背上去。它背不動你一個成年人,走不了,就會留在原地。你喊我等我過去,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
說完我哥也不待我細問,匆忙朝另一個方向走了。他走以後四周便只剩下一片死寂,那些不住搖晃的柏木也突然都不動了,好像正陰森森地站那兒等著我過去。我強忍著恐懼,邁開步子一座墳一座墳的找。現在這些公墓裡葬的都是骨灰,墳堆普遍都不大,只是一個一個約一米見方的水泥檯子。有的碑前放著鮮花,被月光照得顏色冷暗。有的祭品還沒收走,我看到隻雞,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啃掉了半個。
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嚇自己還是怎麼著,不管走出去多遠,我都能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人跟著。這種情境下我又不敢回頭去看,只能在心裡默默念叨著:各位大爺大嬸哥哥姐姐,我路過貴寶地是為了救一個小孩,求求你們給行個方便!千萬別跟著我看熱鬧,也別沒事拍我後背嚇唬我!就這麼念叨了一路,我終於把向陽坡的墓碑都查了一遍。途中沒看見有小孩的蹤跡,所幸,也沒碰上其他的什麼怪事。繞過陽坡到了山背,眼前又是一大片的墓區。
我一看表,這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五十了。我心裡一陣著急,想起我哥說的,午夜之前一定要找到孩子!為了加快速度我乾脆跑起來,路兩邊墓碑上的遺照,走馬觀花似得在我眼前掠過。突然一剎我被張遺照給吸引住了,停下腳步退回去,又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照片上的老人皮膚黝黑,兩個眼珠子好像天生瞳孔就小。剛匆忙帶過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在翻白眼。這老人看著挺像是背走樂樂的那個東西,我繞到墓碑後邊,把他住的地方也都找了一遍。可無論碑前碑後都沒什麼異常,難不成是我多心了?
我這就要接著往下找,驀地一抬頭,險些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背過氣去。只見離我不遠的另一塊墓碑後面,正趴著一個乾瘦的黑老頭。臉長得跟我剛才看見的遺照一模一樣,不過他那倆眼睛裡已經一點黑色都沒有了,整個就是一片白,正死死地盯著我。他背上騎著個小孩,兩隻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頭髮。我大叫了一聲樂樂,小孩沒有反應,看樣子已經失去意識了。
黑老頭一聽我的聲音就想跑,被我一個飛撲上去,壓在了身下。他起身掙扎,力氣奇大,一把就把我給甩了出去。我撞在旁邊一座墓碑上,聽見不知道誰,在我耳邊嗷了一聲。那聲音像針扎進我耳膜裡,刺得我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又去撲那黑老頭。這次我沒跟他正面衝突,照我哥說的,繞到他背後騎到了他背上。他背上還有個樂樂,正好被我一把攬進了懷裡。
黑老頭被我壓得一哆嗦,雙手雙腳都彎了,匍匐在地上艱難地移動著。我看他嘴一張一合地卻發不出聲音,再一看,那嘴裡竟然沒有舌頭。既然把他給制住了,那接下來就該看我哥的了。我扯著嗓子喊哥我在這,找到人了,你快來啊!聲音在墓區裡一層一層地蕩出去,激起各種匪夷所思的回聲。我竟然聽見有人喊今天月亮真不錯啊!還有的在喊燒台電視給我看看球賽吧!
不消一刻我哥就出現了,跑得滿頭大汗,氣都有點喘不上來。他過來先一把按住樂樂的額頭,叫我把他嘴撬開,別讓他咬自己舌頭。我把樂樂那小嘴扒開一點,將虎口放進去讓他咬著。我哥接著抱住那黑老頭的脖子,把他整顆腦袋都擱在自己膝蓋上,唸唸有詞地說著什麼。黑老頭喉嚨裡發出幾聲輕響,四肢潰然落地,身子連帶著衣服慢慢化成了一股黑氣。那股黑氣升起來繞著我們轉了幾圈,倏忽一下,全鑽進了貼著他遺照的那座墳堆裡。我哥這才長歎一聲,拍了拍我,說好了,沒事了。他站起來換他抱著樂樂,和我一前一後,拖著步子順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我說我哥,這地方可真行,公墓和小區就隔一山頭。人死了送過來埋,那都不用隔夜的。我哥把他衣服脫下來包著那孩子,說這個地方的風水很好,既是陰宅之選,又可以供活人居住。原本可以互不干擾的,只是有人不安好心,特地做了這個局出來害人。我們回去把樂樂還給他媽,他爸竟然還沒回來,只打了通電話,說出事了他會報警,叫警察來處理。孩子他媽對我們千恩萬謝,對她老公,恨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說這日子沒法過了,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當初還不如嫁條狗……她又問我哥得給他多少錢,還要不要再登門謝禮?我哥說你送的東西我這輩子都吃不完,錢你別給了,這事過了之後,無論如何要把那扇窗戶堵上。還有從今往後花園裡不能見水,真要覺得地方空著,可以給樂樂養條狗。
我們走之前樂樂醒了,照他媽教的,喊說大師爺爺再見,徒弟哥哥再見!我感歎說這真是個好孩子,又調侃我哥說,你這輩子還長著呢,那些燕窩魚翅根本不經吃,我看最多兩年也就吃完了。我哥抓著方向盤笑了笑,跟我說他口袋裡有煙。我掏煙的時候聽他好像說了一句:「我這輩子,也許剩下還不到兩年了……」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問他你說什麼?我哥搖了搖頭專心開他的車,後來,就一句話都沒再說過。

第九十八章 探井
齊方帶我們從前院穿廊而過,便到了後院。這院子沒有前院修得齊整,就只有一間平房,靠著一口長滿了青苔的老井。齊方回頭看他媽沒跟上來,這才鬆了一口氣,說後院這間房是他的。他從六歲開始就自己住在這兒,除了那口井裡不知道有什麼,其他的一根草一塊磚,他都非常的熟悉。我忍不住好奇問齊方,你媽今年多大歲數了?齊方歪著腦袋嗆了我一句,說:「怎麼著,你小子看見我媽年輕貌美,心裡頭有什麼想法?」我罵道去你丫的,那是你媽,跟我是兩輩人,我敢有什麼想法!我只是覺得你媽那麼年輕,不該有你這麼大的兒子才是!
我哥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突然拽了拽我,叫我別再問了。我看齊方臉色確實不好看,但又不像是生氣,而是掛滿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他拍著我說:「說出來怕你不信,我媽今年都快六十了,要按正常的年齡算,她生我,那純屬是老來得子。」我一下吃驚地過了頭,下巴險些都掉在地上。齊方接著說他們家有一種秘傳的駐顏術,練過了之後,活到八十也一點都不顯老。保持年輕還只能算是正常發揮,有一些人,甚至能改變自己原來的面貌。這種人會越長越好看,到後來,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齊方不再往下說,拉開他那間屋子的門。這屋從外邊看著挺簡陋的,裡邊卻鋪了地板吊了頂,裝修的頗為精緻。屋裡電腦電視全都有,不過最多的還是書。齊方搬了一張大墊子過來,鋪在地板上,讓我們席地而坐。他跟我和我哥說,見他大姨這事,還得要從長計議。他大姨現在住的大屋,是他們家族從前避禍時蓋的堡塢。那房子異常堅固不說,據說屋子裡還有很多的機關設計。他覺得我們下午最好先去一趟祠堂,看看那兒有沒有大屋最初的設計圖。另外,齊方他大姨自從兒子死了之後,已經好幾年都不見人了。家族裡誰都不知道她現在到底躲在大屋的哪個角落裡。我們必然得費大工夫把她找出來,同時還要費工夫對付大屋裡的白瘋子,這兩樣都不能含糊了。
我哥問白瘋子是誰?齊方搖了搖頭,說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文革的時候他們家裡受了衝擊,有一夥紅衛兵的武裝隊,叫囂著要把他們全族都滅了。於是乎齊家幾乎所有的人,都搬進了大屋去躲避紅衛兵。進去的時候他們帶了一批家奴,可是誰也沒料到,文革會持續了十年之久。後來躲避的時間太長了,主家便開始拿這些家奴當糧食。吃到最後就只剩下一個姓白的,靠著他自個生性機敏,硬是躲過了主家無數次的追殺。文革結束之後,避難的人紛紛離開大屋。這個姓白的卻沒有走,一直留在大屋裡,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齊方小的時候,還聽說這個姓白的,曾經抓過幾個靠近大屋的小孩,剖開肚子把腸子拽出來吃了。就這麼傳來傳去,便有了白瘋子這一說。齊方說到底有沒有這個人還不確定,不過,咱們不得不防著點。
我哥點了點頭,又問,你從來沒看過院子裡那口井?齊方被我哥問得懵了,欲言又止地說:「看是看過,但是那裡頭……」他沒說完,支吾了半天,最後乾脆閉上嘴不吭氣了。我哥也沒有再追問下去,說時間還早,趁現在咱們可以休息一會兒。齊方突然想起來什麼,說你們歇著吧,我去找我媽說點事去。他起身走了之後,我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墊子上準備睡個午覺。我哥坐在我身邊,面對著一架子書。看著看著他也站了起來,走過去翻我們帶來的背包。從包裡翻出繩子和手電,我哥拿著,便要出門。我問哥你幹嘛去,不是說了,趁這段時間歇一會兒嗎?我哥說他去看看外邊那口井,他總覺得,齊方好像很怕那口井。他說的這一點我也感覺到了,馬上就從地上跳起來,說那我也一塊去。我哥倒是沒說不行,把繩子給我,他拿著手電先去開門。
院子裡有鳥叫聲,門一開,鳥就驚飛了。我心說齊方由小到大肯定沒少欺負這兒的鳥,跟著我哥,一直走到老井邊上。井沿幾乎全都被植物蓋住了,下腳的地方都不好找。井口的青磚又滑溜的不行,我讓我哥小心著點,千萬別失足掉下去了。我哥趴在井口往下看了看,說井裡面太黑了,什麼都看不見。他讓我在上面拽著繩子,把他吊進井裡面去探一探。我想了想,說要不然還是我下去吧。我現在眼神比你好,而且你勁比我大,拽繩子也沒我那麼吃力。我哥不太放心,遲疑了好半天。我勸他說這井裡應該沒什麼害人的玩意,要不然的話,齊方應該早就發現了才是。
我們在這商量著,時間已經過去了一段。我哥大概是怕待會齊方回來阻止我們,終於還是答應了讓我下井。我抓著手電,由井口開始下降。這井應該早就干了,進去以後,一點水汽都感覺不到。繩子一節一節往下放,我打亮手電,開始觀察四周圍的井壁。井壁不像外邊那麼植被茂盛,除了一些垂下來的籐蔓,其它什麼都沒長。這也難怪,井裡面見不到太陽,植物沒有陽光根本長不起來。看完了四周我再去看腳下,驀地發現,井底窩著一團白色的東西。我心裡面緊張,拿手電照下去。那團白色的東西竟然倏地一下沒影了,就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似得。難道那是什麼活物?是蛇或者是青蛙?蛇和青蛙有白顏色的嗎,而且動作還那麼快!
我壯了壯膽子,抓緊了手裡的手電筒,心想不管那是什麼,它要敢撲我,我就砸他丫的!正這麼想著,我已經到達了井底。我拽了拽繩子示意我哥停下,拿腳去試探下方是不是實土。我踩了幾下都沒什麼事,正要把雙腳都放下去,突然感覺頭頂上有水在往下滴,有兩滴還正好就滴在我腦門上。將手一摸,又涼又滑。放在手電筒下一照,那赫然竟是人血!我嚇得叫了一聲,一抬頭,便看見井壁上趴著一團白色的東西。那東西頭在下腳在上,一張慘白慘白的大臉,正和我面對著面地相互注視著。我腿都嚇軟了,整個人一退,忽又感覺腰上繩子一緊,把我向上提了起來。原來我哥在上邊聽見我叫喚,以為我碰上什麼事了,著急要把我拉上去。他這一拉,我和那團白色的東西,便從剛才的面對面瞬間變成了臉貼臉。
說不怕那是假的,不過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歷練,我的應激反應總算是有所提高了。趁那團白色的東西還沒張嘴咬我,我先把手電筒往它嘴裡一塞。我把渾身的勁都使上了,估計這一塞,直接就捅到那東西的喉嚨眼裡了。那張大白臉竟然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空張著雙眼,訥訥地看著我。我被它看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又急又怕之中,更是發了狠。我一收手重新把手電從它嘴裡拔出來,掄圓了膀子,直往那東西的腦殼上砸了下去。我滿以為能把它腦殼砸出個洞來,沒想到那張大白臉一縮,就此躲了過去。它詭異地貼著井壁一直向上滑行,到達一個高度之後,竟然憑空就消失了!
我無比驚異地看著這一幕,同時被我哥拉著,飛快地往上升。到達白影消失的那個高度之後,我發現井壁上,竟然有一塊顏色不大一樣的石磚。那磚大小估計能容下一個人,我伸手用勁推了一下,沒能推動它。等我哥把我拉上去,我便把在井裡看到的一切,全都詳細地跟他說了一遍。我哥聽完默不作聲,收了繩子和我回屋。又過了十來分鐘齊方才從前院回來,問我們餓不餓,又說現在沒有水,要餓的話就只能吃餅乾。我哥沒提井裡的事,我便也裝傻充愣當作不知道。我問齊方是不是待會上他們家祠堂去?齊方說對,他跟他媽說了,去祠堂順便幫陳彬除籍。
我們才剛說到陳彬的名字,我哥電話就響了,正好久是陳彬打來的。他跟我們匯報說他已經查清了王大磊的下落,準備最近幾天就動身去救人。我哥問是否知道王大磊現在的狀況怎麼樣?陳彬在電話那頭說,狀況不是太好。周家利用王大磊的魂魄溝通陰陽,出了很多以往沒出過的怪事。具體三兩句話講不清楚,要是他能活著回來,再向我哥作具體匯報。陳彬又問了問我們這邊的情況,齊方接過去跟他說,替他除籍的事已經有著落了。陳彬表現得很是激動,光是對齊方千恩萬謝,就說了快四分鐘。把這一頭的事擱下之後,我們便準備動身,去齊家的祠堂。

第九十九章 神秘的線
我們分別背起各自的背包,還是由齊方引路,走在最前面。網他拉開門正要邁步出去,突然一愣,猝不及防又退了回來。我緊跟在他後邊,被他踩了一腳,又被他那包撞了一下胸口。我捂著胸口問齊方怎麼了突然不走了,往門上瞥了一眼,竟意外地發現那門楣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上去一串鈴鐺。鈴鐺約莫有七八個,用紅色的絲線串著。齊方眼神都變了,說這玩意,我剛回來的時候還沒有的!我哥從後邊上來,看了看那串鈴鐺。齊方他家的門普遍都不高,這串鈴鐺垂下來,幾乎和我哥的鼻尖碰到了一起。我哥說鈴鐺上有秘文,問齊方,知不知道寫的是什麼?
齊方艱難地點了點頭,說上面寫的是起屍的咒語。這種鈴鐺一般在起屍的儀式上才會用到,他們家裡每一門每一戶,都有不止一串。奇怪的是我們一直都在這屋裡,什麼人竟能夠無聲無息地把鈴鐺掛在我們門上?我哥不再看那串鈴鐺,出了門,往院子裡看了一圈。他尤其仔細看了看老井邊緣,回來之後又問齊方,你覺得他們在這掛這串鈴鐺,用意是什麼?齊方苦笑了一聲,說:「還能是什麼,警告唄!大概是有人見我把外人帶進來了,所以特意掛串鈴鐺來警告我,不要向外洩露了我們家族的秘密。那鈴鐺對亡魂的作用很大,你別離的太近了,小心受它的影響。」
齊方說著便要去摘那串鈴鐺,被我哥拽住了胳膊,叫了聲等等!我哥轉身回屋拿了支筆出來,在串著鈴鐺的紅絲線旁,輕輕地撥弄了兩下。鈴鐺晃了晃但卻沒有發出聲響,在紅絲線的末端處,隨即出現了一小截黑色的線頭。那黑線頭最多不過幾毫米長,可是卻給人一種非常不祥的感覺。我哥彎下腰去看鈴鐺內部,又說,好像鈴鐺裡面也加了東西。這絕不是警告那麼簡單,他們掛這鈴鐺,是想要齊方你的命!齊方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瞬間,眼神變得凌厲駭人。他也不再去碰那串鈴鐺,而是俯身從門下鑽了過去。
我們仨魚貫而出,院中死寂,看不出任何有人來過的跡象。齊方帶路離開他家,三個人開了車,開始往更高的山腰上駛去。越往上建築越少,有一些梯田,也早就沒人種荒在那兒。梯田的盡頭則是一所老房子,灰牆青瓦,屋脊上坐鎮著六隻石雕的小獸。那便是他齊家的祠堂,沒有掛堂聯,門兩邊是兩幅彩繪壁畫。畫的內容由上到下,分別是天宮、人世、地府三部分。齊方去推祠堂的門,讓我和我哥留在外面等他。我哥不放心,說要不還是一塊進去吧。齊方搖了搖頭,指著頭頂說,這裡面只有姓齊的才能進去。你放心出不了事,最多半個小時,我就出來了。我哥也擰不過齊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兩扇朱漆大門裡頭。
我們留在外面無事可做,不知怎地,就說到齊方院子裡那口井。我哥沒親自下去看過,據我的描述判斷,那井下應該有一條地道。那團白色的東西就是從地道裡出來的,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人還是鬼。這樣的地道應該不僅齊方家裡有,齊家門下的每一戶人家,都有類似的設計才對。地道與地道相互聯通,便構成了齊家休戚與共的地下系統。我哥還說,這個地下系統的樞紐,應該就在齊家的那座堡塢之中。只是奇怪,既然有地道可是通到外面,當年那些在堡塢裡避禍的人,為什麼還要吃人呢?我說會不會他們也不知道地下有條地道,你看齊方,他好像就不知道這地道的存在。我哥仔細地想了想,說要真是這樣,那這整件事,恐怕就不像齊方說的那麼簡單了……
我打了個哈欠,心裡邊犯懶,不想再動腦子。無意之間看了我哥一眼,總覺得他好像哪兒不大對勁。到底是哪兒呢?我想了想又看了看,始終感覺抓不到點子上。這時齊方從門裡出來,身上一樣東西沒多也一樣東西不少,說了聲事辦完了,咱們走吧。我說怎麼這麼快,你不說得半個小時嗎?齊方沒理我,拉開車門便坐了上去。我上車之後問他,你說的除籍,到底是怎麼操作的?是不是有本大書上寫著陳彬的名字,你把他抹了就成?齊方好像挺意外我會這麼問,愣了一下,說這是齊家的事,你問那麼多幹嘛?
齊方的態度挺奇怪的,回去的路上,更是一句話不說。他不想理我我還費力去理他,心裡憋著一口氣,乾坐著不去看他。後來是我哥問了他一句,設計圖拿到了嗎?我這才想起去他們齊家祠堂,還有這麼一重意思。齊方盯著我哥的後腦勺,說拿到了,就在包裡。回去可別跟他媽提起這事,不然,我們連他媽那關都過不去。路怎麼走我哥已經知道了,不消齊方提醒,便回到了他家。我們剛一進門,齊方家那隻狗就迎面衝了出來。高昂著腦袋,對著我們狂吠不止。我嚇了一大跳,心說這狗不是不愛叫嗎?怎麼才一轉眼功夫就變了個樣,這傢伙,跟要把我們吃了似得!齊方面露尷尬,指揮那狗,說小錢,別吵,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