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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

  「禽獸?人在死亡面前都是自私的,只有你們那長滿花邊兒的美麗小心臟才相信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兼愛。一個人太善良,往往會善惡不分,沒有原則,這裡應該實行的是叢林法則。世界很殘酷,適者才能生存。」李天明的刀疤臉又是抽動了一下。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殺意。此刻我心裡也暗暗埋怨墨七,覺得他這麼輕易就上了當,而且是上了這個無惡不作的人渣的當。
  當時的我並不能理解,精明的最高境界是厚道,修養的最高境界是善良。我只是覺得墨七善惡不分,做人太過憨厚而沒有原則。其實我和張自成在那個時刻,根本就是把兼愛當成口號喊在嘴裡,心裡一點都不明白,那兩個字背後的內涵是多麼的博大精深。
  氣氛一時變得非常緊張,就在這時,前面的石通道中,一黑影如閃電般從我們眼前穿過,「嗖」地一下就不見了。
  「秦墨來了?七哥,我們跟這幫人渣拼了他奶奶的!不對,我連個武器還沒有呢!」張自成緊張地看著黑暗處,站到墨七身後。
  「別吵!聽那動作的聲音不是人,而像動物。」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態的徐星兒拎出手裡的旋龜鎖屏住呼吸看著前方,「我過去看看!」她向前走了幾步,停下來,在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又四處觀望了一會兒,繼續前進了一小段,慢慢走了回來,把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扔到我們眼前。
  「野兔子?」我認出這是一隻兔子的屍體,驚愕萬分。這兔子剛剛被什麼東西給開膛破肚,身上鮮血直流。李天明一把抓過來,哈哈大笑。「這兔子還是熱的呢。」他突然把兔子的屍體放到嘴邊,玩命吸了半天,接著又遞給了徐星兒。
  徐星兒沒有跟他一樣野蠻,轉頭遞給墨七。「留著兔子血比喝尿強,還能清熱解毒。」
  墨七一聲不吭留存了兔子血,沿著石通道走過去觀望了好半天,確認安全了,走回來坐下。他從斜挎包裡拿出火石和一些工具,開始準備燒烤這隻兔子。
  「哎呦,要開葷了。」徐星兒噗嗤一笑。儘管我們都已經飢腸轆轆,但我還是用怪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裡為什麼會有野兔子的屍體?屍體的這樣說明這裡有猛獸啊,你們怎麼會如此淡定?」
  「怕什麼,對我們來說,現在最可怕的不是被餓死麼?小朋友,如果你看見了最恐怖的未來,還會懼怕猛獸的威脅嗎?這兔子的出現延長了你身邊那話嘮的命,你應該高興才對。」李天明嘲諷地哼笑了一聲。
  「靠,誰讓你吃了!你還敢吃?你敢吃一口試一試?」張自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兔子可是我妹妹徐星兒撿到的。我身上有傷,但是我妹妹徐星兒此刻可是活蹦亂跳的,打你們三個,不成問題。你們想試一試麼?」
  「我媳婦會打我?」張自成瞪了徐星兒一眼,看到她眼中逐漸浮現的殺意,又嘟囔了一句,「假媳婦就會!」
  「哼,你們幾個乖點兒,一會兒秦墨的人到了,我會讓他們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
  「七哥,我就說你心慈面軟遭禍害。就你這一點兒,我真是看不上。你善良,也不能這麼傻,墨謀,難道是這樣的麼?現在我們就應該殺了這個老二,立刻動手!小羅也是有點功夫的,我們兩個對付假媳婦。秦墨的力量,能削弱一個是一個。」
  張自成說罷站在徐星兒的前面,李天明也警覺地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想掏出身後的武器,手卻抬不起來。
  「切!」張自成看著李天明的樣兒,歎了口氣,「算了,你個老弱病殘,現在殺你,確實有點勝之不武。都這德行了還能那麼得瑟,你也是我見過的最不要臉第一人了。」
  墨七自始至終沒有理會我們,他甚至好像忘了秦墨要來攻城的大事兒,既不為李天明的事兒惱怒,也不為即將到來的危險著急,只是專注地像藝術大師一樣邊烤著兔子邊說:「以前有些江湖劍客,有個響亮的口號:劫富濟貧。他們殺了貪官污吏,甚至連貪官家裡的小孩兒也不放過。手裡的血債多了,他們說這都是富人的血,活該。」
  我和張自成都愣愣了,看著墨七,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
  「你們說,什麼叫替天行道?每一條生命,在每一個人面前,都是平等的。沒有一個生命卑賤,也沒有一個生命高貴,憑什麼你用自己的準則,判斷這是個『人渣』,而又根據自己的判斷,要去替天行道,殺了這個『人渣』呢?」
  「墨子在《非命》中說過一句話:凡出言談,由文學之為道也,則不可而不先立義法。若言而無義,譬猶立朝夕於員鈞之上也,則雖有巧工,必不能得正焉。」
  「七哥,說中文行麼?」我聽得雲裡霧裡,只得打斷了他。
  墨七好脾氣地一笑。「意思就是,發表言論、寫文章都要先立準則,如果沒有標準,就如同在轉動的陶鈞上確定東西的方位,不管工匠的技術有多麼巧,也一定不會精準地確定下來。準則,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東西,不是你我的喜好就能改變的,小到一個家族,大到一個國家,都要遵守相應的準則。如果人人都理解這個準則,尊重生命,哪怕那是一條讓你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賤命,現在社會的犯罪率會降低很多,人們可以和睦相處。如做假藥,用地溝油等不尊重別人生命,不把別人的健康當回事兒的行為也能變得少之又少。這是一種真正意義的平等,在生命面前的平等,熱愛每一條生命。如果現代社會懂得兼愛,信仰兼愛的人越來越多,我們的世界才能變得越來越好。」
  「七哥……」我一時說不出別的話來,突然感覺自己才是真正衝動而膚淺的人。墨七並不是因為不懂墨謀而上當,他一直在尊重李天明的生命,就像他尊重所有人的生命一樣。這種尊重超越了勾心鬥角,超越了曾經的仇恨和憤怒,甚至超越了即將面臨危險的恐懼。生命都是平等的,他把這種兼愛的思想深深刻入骨子裡,並轉化為一種自發行為。如果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那麼我們的生活怎麼會不更好呢?
  「正因為如此,世間才用法律為準繩。法律是公正的,任何人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就像那句話一樣,『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是這意思吧,七哥?」張自成看著墨七,兩眼放光,好像頓悟到了什麼。
  墨七沒有再理會我們,似笑非笑,好像感到有些欣慰,繼續專心地烹飪他的兔子。他的手藝確實非凡,只是一會兒工夫,生平沒有聞過的烤兔子的香味已經瀰漫在我們周圍,我們幾乎是狼吞虎嚥地消滅了這豐盛無比的美味晚餐。
  「七哥,這兔子說明小羅同志的猜測沒有錯,這兒不是迷魂陣,。如果這裡是個循環往復的死胡同,不可能有活物生存。」酒足飯飽,張自成拍了拍肚子走到墨七身邊。
  「我想,這裡應該距離出口不遠了,既然你們吃飽了,我們繼續出發吧。」墨七習慣性地打掃了眼前的東西,動作利落得好像一個能幹的家庭主婦。
  「黑鬼,你就不怕這兔子是奇養中的鏈食法麼?」李天明一陣猛咳,提醒了墨七一句。
  「七哥,什麼是鏈食?」張自成奇怪地問。
  「墨者奇養的動物一般都會呆在固定的某個空間裡面,比如羊吃草,狼吃羊,那麼這個空間裡的草是墨者種的,羊是墨者飼養的,最終是為了養那隻狼。有的空間可能不需要那麼大,有的空間是密閉的,根據動物習性的不同,鏈食裡面選擇的動物種類也不同。根本上說,一條食物鏈上,從養的那個動物往下數,都是墨者自己在養,這就是鏈食法。」
  「就是說,這裡肯定有個兇猛無比的食肉動物,在石通道的盡頭等著吃野兔子?可能那兇猛無比的動物,就是那個一閃而過的黑影?」
  「我們不知道這鏈食動物是什麼但有這個可能。」墨七就是墨七,永遠都是有一說一,沒有恐嚇的誇張,也沒有安慰的謊言。可就因為他這性格,說出來的預測總能把我和張自成嚇得一蹦。
  「黑鬼,以我們現在的體力對付那不知道是什麼的食肉動物,還差點兒事,它在這石通道裡面不敢出來,必然有它的原因。雖然這是我們的一個大威脅,但我們還是要休息一會兒。不論是選擇繼續走,還是在這裡等它放馬過來,我們都需要有體力招架,何況你還要保護他們,對吧?」李天明可以從對方的角度說服對方,這的確是他的優勢。看墨七的表情是同意了,他又猛咳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不過,為了應付它的偷襲,需要有人守著。公平點兒,咱們來排個班吧。」
  「墨七性格耿直,大家都信任。他一個人,我和羅莫伏一起,張自成和二哥一起。」徐星兒立刻建議,大家都低頭默許,也沒更好的選擇。經過一天的行走,的確是太累了。
  墨七站的第一崗,我睡得不好,半夢半醒之間,總是能聽到奇怪的叫聲,不像是巨大的猛獸,但是聲音很驚悚,有點像鬼片裡鬼出現之前那種犀利而悲慘的貓叫。沒等墨七叫,我就醒了,爬起來後看到徐星兒已經坐在墨七身邊,手裡居然還夾著一根煙,跟墨七一起抽著。我看著她被煙熏黃的手指,想著這幾天竟然都不知道她還會抽煙,心裡有說不出的彆扭。
  墨七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低聲說了句:「萬事小心,兄弟,人心往往比那些潛伏在石通道裡面的猛獸更可怕。」說完他就去睡了。石通道裡,只剩下我和這個不知真假的徐星兒,她仍然用那不熟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拍了拍身邊的地方。
  「坐下,今晚沒什麼事兒,我來恩賜你一下。」
17.照片的往事
  我心想我靠,這假徐星兒這個時候了還能有心事做這種事兒啊,太他媽不可思議了。可能是本能的反應,我盯著她豐滿圓潤的大胸坐在了她的身邊,想要拉下她的手辨認下她到底是真是假,卻被一巴掌打開。
  「想什麼呢羅莫伏?真齷蹉!我說恩賜你,是告訴你一些你特別想知道的照片背後的事。」
  「往事?」我來不及不好意思,驚訝地瞪著她一陣狂喜!心想老潘緘口不言的往事,她會告訴我嗎?她說的會是真的麼?還有什麼其他目的?秦墨要來了,她想策反我?不論怎樣,她真的戳中了我內心深處最好奇的那根神經,讓我幾乎坐不住了。
  我怕自己的表現不對,讓她起疑心而改變主意,就裝作毫不在意地說:「你能說出什麼往事來?照片上的故事,其實我也知道不少。」說完,我有點兒心虛地瞄了她一眼。
  在我進來這裡之前,我的世界是簡單和直接的,所有的計謀都用在與爺爺的遊戲對戰中,對別人的評判幾乎只有黑的和白的兩種,要不就是善良耿直如墨七的大好人,要不就是陰險毒辣如李天明一樣的惡霸。我甚至從來都不去想,跟人說話要多留一點兒心眼,而現在的我,居然能在這裡不動聲色地掩蓋內心想法與人周旋了。我被自己的這種心態變化嚇了一跳。
  「人如鴻毛,命如野草,命運如刀。你爺爺留下的那張照片,曾經見證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是……你真的有勇氣聽麼?我先提醒你一下,這絕對會挑戰你的極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說吧,很多事情我也知道,你邊說,我也可以判斷一下,你說了多少謊。」我心潮澎湃,卻面若冰霜,自己都被自己的表演折服了。
  「哎,事情要從三十年前,老潘跟我小姨的一次見面說起,如果時光倒流,那天老潘沒去見我小姨,今天的一切可能都會大不一樣。」
  「什麼?老潘,你小姨,你要講他們的故事?」我心說八卦我是絕對不感興趣的,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事兒。更何況那老頭兒的八卦,即使有徐星兒的小姨,即使再狗血,我也是不愛聽。
  「怎麼,你不想聽?」徐星兒滿懷滄桑地一笑,嚇了我一跳,難不成眼前這位是徐星兒的小姨裝的麼?所以有那麼大的胸,而且與徐星兒有些許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