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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節

  「已經查明了,此人就在此地的死牢之中。」司泫說,「一直就關在這裡。關押了十幾年!」
  「這就怪了。」帝丹朱說,「丹朱自即位以來,一向關心刑罰之事。大小獄事,過往至今,大多一一查勘,不曾記得死牢裡關押過這麼一位。」
  「叛臣罪重,罰的是天刑,不入帛冊。」司泫說。
  所謂天刑,是自始祖設定的最嚴厲的一種刑罰。按照始祖時傳下的遺訓,天刑非人間之刑,只能由帝執行。執行的方式,也只有帝一人知道。凡是遭遇天刑的人,也不會記入獄事典冊。
  司泫只知道天刑,但不知道具體的刑罰內容是什麼。帝丹朱倒是知道天刑是怎麼具體執行的,但是限於戒律,他沒有辦法跟司泫深入交流,而且,如果天刑是出自他的前任之手,他也不會知道,受到天刑的人是誰。雨師妾帝的傳承方式決定了,他不可能與回歸懸澤的前任有任何交談的機會。
  走了千餘步,出現了一個向裡拐的天然深洞。洞口又低又窄。說是一個洞,更像是一個低矮的拱形通道。通道的頂上和兩壁,都有滲出的水珠。
  離深洞門口百餘步的地方,司泫停住了,躬身退到帝丹朱的後面。天刑之事,乃帝之專事。承受天刑之人,也只有帝一人能夠察看。
  「守衛呢?」帝丹朱問。
  「這裡一直沒有守衛。此洞百步之外,無人膽敢踏入一步。帝應知此例。」司泫說。
  「的確如此。」帝丹朱說,「那好,你現在就守在這裡。任何人都不能進入。」
  帝丹朱抬腳就想進去,忽然又猶豫了:「裡面是什麼狀況?」
  「稟帝。此乃天刑,現在是什麼狀況,司泫也不知道。」司泫說,「看樣子,此洞幾乎直穿山體。司泫一部,曾在類似的山洞裡關押過一個死犯。就在這樣的一個洞的盡頭,捆在一根石柱上面。洞中潮氣濕重,幾天之後,將他從洞中押出的時候,他的上半身還算完好,下半身已經完全潰爛了……」
  「他還能說話麼?」帝丹朱更關心這個問題。
  司泫點點頭:「還能,神智也還清醒……」
  帝丹朱聽完之後,就低下頭,一個人走了進去。
  裡面果然如司泫所言,濕氣潮重,光線暗淡,有一段還黑得幾乎看不見路。幸虧遠處有一個亮處,可以作為指路的標示。帝丹朱朝著亮處小心地移動著腳步。漸漸地,亮處越來越亮,洞裡的景象也越來越清晰,帝丹朱開始聽到一絲喘息的聲音。
  他朝著喘息聲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個人狀的物體,捆在一根石柱上面。
  帝丹朱走了過去,那個人已經是模模糊糊的一團,頭髮和臉上的鬍鬚幾乎纏在了一塊,身上的衣服和皮膚也黏結在一起,搞不清楚哪裡是衣服,哪裡是皮膚,都是混雜在一起的碎片。
  估計在天刑中,此人身體上下都是傷口,衣服的碎片也就粘到了傷口裡面。復原的時候,傷口連同衣服碎片一起癒合,就這樣衣服和皮膚糾合在了一起。
  帝丹朱沒去看他的下身,肯定是不堪入目。
  他站著,不知道怎麼開口。還是那團人樣的東西,發現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從糾結的鬚髮裡,睜開了兩團微微發亮的東西,應該是這個人的眼睛。
  嘴部糾結的鬚髮動了一下,看樣子,那人艱難地動了一下嘴唇:「你是當今的帝?」
  「是的。」帝丹朱看著這個樣子,不知是該憐憫,還是厭惡。
  「那你應該知道,把我搞成這個樣子的人是誰?」
  「我知道。」
  「我被捆在這裡,每過五日,就有一次天刑臨身。然後,給我五日的時間復原。五日之後,一切又重新開始。你身為帝,應該知道,這是天刑的哪一種?」
  帝丹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雖然他知道,這是天刑之中的桀刑。受此刑罰的人,會被無形的開刃片片割開,但是片片都不離骨。那時,全身的骨架,就成了一個開滿肉花的樹杈。
  他想先帝一向仁慈,就算是叛臣,也不用下手如此狠重。這裡面,是不是還有連先帝的仁慈都無法釋懷的仇怨。
  「沒有期限麼?」帝丹朱問。
  「有。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哦。」帝丹朱心想,都成這個樣子了,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帝,臨此處,可是救我危難?」來人不抱希望地問。
  「你明明知道,此等天刑,不是我能解脫。能解此刑者,只能是施此酷刑之人。你應當知道,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我活著的時候,永遠都去不了。」
  「那是,只有他死了,你才能誕生。」來人抬起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從鬚髮糾結的地方顯露出來,「可是,即使他活著,也沒有辦法將我從這種天刑中解脫出來。」
  「為什麼?」帝丹朱覺得這話實在稀奇,便問了一句。
  對方沒有回答,兩人沉默地對視著。
  帝丹朱又開口了:「先帝一向視你為重臣,可你卻與叛逆為伍,謀害先帝,妄圖斷其回歸懸澤之路。這就是你的報應。刑之於你,乃你應得,你可思之,悔之,不得怨之,誹之。」
  「帝來此處,不是為了來教訓我吧?有什麼事,微臣可以效勞?」
  對方現在正處在酷刑之後的恢復期,雖然遍身苦楚,但不是無法忍受的地步,叛臣的桀傲之相開始隱隱浮出。帝丹朱很想就此斥責一番。但是,想到自己欲知之事,還得看眼前這個人高興還是不高興,只好暫且忍耐一下。
  「倒是有一事。」帝丹朱說,「聽說,你當日圖謀先帝之時,曾經聯絡過神鬼天地中的地煉門,試圖借助他們的力量。可有此事?」
  「你想知道的,只是這個?」叛臣鬚髮糾結,卻依然掩飾不住眼神之中的詫異。
  帝丹朱想,我不問你這個,問你什麼?就在這個時候,帝丹朱若有所悟,彷彿一下明白了對方眼神的意圖。他怒不可遏,也不顧自己的帝王之尊,衝上去揪住叛臣的脖子:「對,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其他的事,你管好你的嘴。你想什麼,我管不著,你若胡言亂語,應該知道,我手上還有其他的天刑,酷烈之重,百倍於你現在所受。」
  叛臣詫異的神色沒了,鬚髮糾結的眼裡,竟然是神色哀淒。帝丹朱猛吸了一口氣,總算恢復到了表面的平靜。他想:自己這團怒火來得無可名狀。自己這麼隱秘的事,一個深藏死牢、不見天日的逆臣怎麼會知道?
  帝丹朱盡量語氣平靜地問:「再問一遍,我剛才所問的,你和地煉門聯手,可有此事?」
  「有。」叛臣點點頭。
  帝丹朱鬆開了手:「現在,玄溟一部正在攻打我部。戰事至此,有一變數,已經超出了我能力所及。玄溟一部,似乎得到地煉門的幫助,能以縮地、丹霧、崩山之法,敗我箭陣、阻我援軍、困我精銳。我與神鬼天地,素無交涉,更無利害,不知什麼原因,地煉門要暗助玄溟?所以,想來問問你,當初地煉一門,願意與你結盟,所求者都是何事?」
  「當時所求的和今日所求,都是一樣的。帝有玄珠,何必問我。」
  「玄珠告訴我說,是一件法衣?」
  「那就是了。」
  「地煉門和你交涉的時候,有沒有講過法衣的樣子?」